深院月+番外(4)

谁知道她爹横,老天爷比他还横。晴天霹雳,皇上指婚了。

这下舅舅们终于有个好借口来闹,嫁妆单子丰丰满满,故意弄到许家摆着让她老爹垂涎三尺兼搥胸顿足,无奈都是镖客虎视眈眈的顾着,半点由不得他插手,比防贼还严。

他爹发狠,连个人都不给女儿陪嫁,还是继母死说活说,还把幼弟抱出来哭,「没荇儿当初看出来帮着稳胎,你这独苗也没了。」这才勉强让吉祥如意陪过来。嫁到这样的世家豪门,只有两个丫头陪嫁,他爹真是独一份了。

但她还是觉得挺解气的。虽然冯家看起来就是个龙潭虎穴…但能风光大嫁,成全了她母亲的愿望,她也甘愿去闯一闯。

…………只是她暗暗沉着要好好应对看似不好相与的一家人,结果嫁了个活死人似的夫君,和发配边疆似的清寂院子,宛如鼓足劲却一拳打在棉花上,好不难受。

突然从「忙碌到要发疯」,直抵「闲到只能整理嫁妆」,她望望院门的「修身苑」,想起那十大箱里头的某一本传奇本儿讲的故事…这匾额改成「活死人墓」,还真是切题得不得了,毫无违和感。

深院月 之五

她还以为自己只是想想,没想到如意的半声尖叫让她赶去后哑口无言。

一个空房子里,端端正正摆了个棺材。她是亲手办过丧事的人,所以最初的一惊过了,仔细瞧就知道是个空的。害怕也不管事儿…不如…掀开棺材板,果然是空的。

环顾四周,越看越不得劲儿。这未免也准备得太齐全。齐全到只差个死人入棺,就能完全不失礼的出殡了。

越来越觉得真的挂个「活死人墓」才是正解。

她还在皱眉沈思,外面老嬷嬷高声大骂起来,「妳这两个小蹄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是个什么下贱东西,随便就敢进来?是谁给妳们狗胆这样胡闯乱撞…」越说越不成体统了。原本想,这个徐嬷嬷好歹是三郎的奶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想让她太难看。但她进了门,却推三阻四不肯交钥匙和账本,还是惊动了三郎出来,用冷冰冰的眼珠子瞅着徐嬷嬷,才让她胆战心惊的交代了。

当中亏空,原本就不欲计较了…新妇进门总是要腼腆温婉些。

果然还是松不得。腼腆温婉还是雪堆里埋着便好。省得人家指桑骂槐,明面骂她的丫头,暗地里骂得却是她。

芷荇走出去,定定的看着徐嬷嬷,浅浅含着笑,「嬷嬷做什么发这么大火呢?」冯家规矩,服侍过长辈的老仆和奶过少爷小姐的奶娘,身分竟比小辈尊贵些。也就这等世家豪门讲究什么仁善体下、爱屋及乌,倒是惯出一些二等主子横行霸道的。

徐嬷嬷草草蹲礼,膝盖还没弯就直起身,瞪着眼嚷道,「三爷千交代万交代,这屋子是谁也不准进来的!三奶奶也不要护着娘家人,坏了规矩以后您还怎么在这院子直得起腰…」芷荇眼神又淡了些,「那徐嬷嬷跟我和两个丫头交代过这规矩么?吉祥?如意?

」「回三奶奶,徐嬷嬷从未交代!」这两个丫头虽然惊魂未定,还是异口同声了。

徐嬷嬷哑了半晌,强辩道,「可规矩就是规矩,不是说句不知道就完了!若都这样争起来,这家早就乱为王了…」「说得是。」芷荇淡淡的,转头跟吉祥说,「瞅瞅,这才是大户人家的家风,一个奶娘都能点着主子的鼻子骂。多见识见识,咱们小门小户的真见不到这样的。

说来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原来坊间刻的圣贤家训,咱们许家祠堂的家法,都是蒙咱们这些小户人家的。」她眼角瞥见了个婆子小心翼翼的跑出院门,却也没理论。只是冷笑一声,「吉祥如意,妳们俩去把徐嬷嬷住的屋子给上了锁,千万别丢了什么东西。徐嬷嬷年纪这么大了,还在这儿操劳,外人知道了,不知道怎么说咱们三爷呢…也该荣养,享享儿孙的福气了。」「妳敢!」徐嬷嬷扑了过来,还是旁边的丫头嬷嬷惊醒赶紧把她拉着,可不要闹出个什么…徐嬷嬷自为王惯了,三爷又不理论,越发贪瞶,他们可没落到什么好处,也没昏了头。

「这话说得多戳心呢。」芷荇微露忧伤,却脸色一沈,骂着吉祥如意,「使不动么?杵在这儿做啥?平日里就是太惯妳们,让你们跟我你呀我的起来,上下尊卑都颠倒了!」如意性子憨直些,眼眶一红,就想说她可是规矩的,却被吉祥狠踩了一脚,委委屈屈的同着一起福礼,自去找人锁房子了。

…怎么事情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徐嬷嬷看着两个丫头疾步如飞,不禁大急。这些年明坑暗拿,着实让她攒了一些来路不是那么清楚的东西。看三爷活似个死人,又不言语,越发大胆了。原本她想这三奶奶小门小户的,看着面嫩温柔,讲话都婉转绵和,揪点小错,略吓吓就能把这院子再管回来…却没想到,这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不吭不哼就朝人脖子刨下去。

「三奶奶,」她扑通一声跪在雪地,砰砰的磕头,「老奴也是一片护主心切呀,咱们三爷的性子奶奶也是知道的,总有这个那个不好说的小毛病儿,传出去可不好听…是老奴一时急了,三奶奶您高抬贵手,三爷就是老奴的命,出娘胎就是老奴在服侍的…」她还以为冯家这等世家能有什么超凡入圣的手段呢…结果还不是一般般。讲旧情、诉委屈,顺便还暗暗威胁一番。

可惜这老货算岔了。冯三郎的名声已经到谷底,到这把年纪得靠皇上指婚才有娘子了。家里搁着棺材算什么事儿?只是打算得早些…哪门哪户的老太太老太爷不郑重其事找好棺材板儿,年年上漆哩?

结果徐嬷嬷这事儿,却算了个虎头蛇尾。

大管家奉了婆婆的命,天寒地冻的满头汗小跑着来,亲自带人把徐嬷嬷绑了,又从屋里抄出些金银珠宝,按家规,就要打死。

「这可不好,大管家。」芷荇笑吟吟的制止,「好歹徐嬷嬷是三爷的奶娘,这些财货指不定是三爷赏的。不分青红皂白把人打死了…我跟三爷怎么交代?徐嬷嬷识字不多,这帐我也对不上来…过去也罢了。以后我自会登录成册,一丝不苟…劳烦你这趟,我也去跟婆母道乏,让她老人家多有操心了。」结果是,徐嬷嬷拿到点金钗头面,一个包袱,让她回家「荣养」了。剩下的送给婆母,也被退回来,既然过了明道儿,她也就安然收下。

这也不过就是天明到黑的事儿,解决得这样明快迅速。

但冯家上下倒是因此一惊,更不要提修身苑满院奴仆夹紧了尾巴,心里忐忑个不行。

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不知道?也就徐嬷嬷那老货敢撩,谁知道看着是只小猫儿,一把撩下去才知道是虎须。

但她打人了?没。杀个人立威?没。条条是道理,句句是规矩。摆明道儿就是「过往不究」,但往后…恐怕砸个碟子都有事儿!

是三把火没错,但别人是炮燎子的武火,将来说不定还有个底子能掀。但他们这位看起来温柔面嫩的三奶奶,却是明明堂堂的文火,让人连点错都揪不出。

可别说,这文火炖人才是说不出的难受…还不得不入锅。瞅瞅,作威作福那么多年的徐嬷嬷,一下子就被掀下马了,灰溜溜的回家「荣养」。谁能奶过三爷还是太太亲赏的人?别自讨没趣了。

此时芷荇主仆三人却在小厨房。今日这事儿,也让芷荇明白了婆母的态度。她对三郎,莫名的又恨又怕,只求远远的别看到他,连想起都最好别想起,包括她这个儿媳。

芷荇说什么都无所谓,婆母只想赶紧打发她。所以她趁此要了自开灶,婆母也允了。

所以她难得的拿了大厨房送过来的份例,洗手作羹汤。

要说厨艺,吉祥如意这两丫头,只会烧火,再多就是个鸡蛋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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