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疫(11)

蓝君特却是很爱,专门负责这种婚姻悲剧、不伦不类、不忠不贞的乱七八糟男女情感纠纷案件,像看戏玩乐,吵吵闹闹搞一通。

“玩?”蓝君特浅饮一口咖啡。“那家伙的妻子找的律师可是蓝凯特,不是闹着玩的。”

蓝获没再表示意见,迳自喝了咖啡。

“倒是你,阿获——”蓝君特转个语气,回赠蓝获一句。“别玩过头。”

蓝获眯细眼眸。“君特堂叔有何指教?”

“毕百达说你总在晚餐後送拾心回家。”再次浅啜咖啡,蓝君特说:“你占用拾心太多时间,利用她免费画肖像。”咂了咂舌上,咖啡不适合他,他比较喜欢喝茶,像老人一样讲“道”,这咖啡没“道”让人讲。

“这件事,我不是在玩。”蓝获抬手招来侍者,吩咐了一杯摩卡。

“不用这麽体贴。”蓝君特看了看自己杯里所剩不多的液体,说话的同时,一声钟响敲震店家临街的垂直摇窗。

很快地,第二声钟响完全打断咖啡厅里的谈话,第三声钟响回荡得恍若夕光慵懒的私语。坐在窗边的男人瞥望窗外广场。第四声钟响响起的刹那,开始有纤纤窈窕人影自那座西晒的大理石平台阶梯走下来。

拉提裙摆,小跑步越过花蕊广场,随着钟声飘传,进入店门,拾心站定着,辉亮的美颜薄沁汗水,她没往里走,落地摺门上的玻璃隐约闪照她一头微乱黑丝,她摸了摸发鬓,自恼老是绑不好学校规定的发型,她没时间重弄,美眸急寻窗边桌位。

刚停的钟声尾音仍在震荡空气里深缓的旋律,扬声器中,男低音唱问着谁孤寂。

独坐窗边的男人们,执杯优雅,细细品啜咖啡。他们的伴侣没有一个比她早到,但她并不是男人的伴侣。

蓝获与一个男人同桌喝着咖啡。拾心起脚一步又顿足,没像每次那样直接走到那个老位子。蓝获说他以前就常来这家店喝咖啡,他总是坐在临窗的竹椅座,那些浅黄竹子弯绷得很雅致,靠背方枕是精美的皇室风格,桃花心木小圆桌摸起来温温润润,不铺桌巾更显素净质朴,平衡了金丝银线刺绣方枕的华丽。

拾心和蓝获一样,她也喜欢这间店的木质家具,觉得花办掉在桌面像她的调色板,仿佛她调出了新彩,一个她一直想要却从没调出来的色泽。

拾心因为蓝获,走进雨落。

但,她不知道他今天另约了人。那画……还画不画?他的肖像——她准备添上新彩的肖像。

“拾心。”坐在竹椅中的男人转过脸庞来。

“蓝君特先生?”拾心回神低呼。为何蓝君特会在这里?她惊讶、纳闷,心里涌现些许兴奋和不知所措——走近过去,蓝君特是否会认为她和蓝获在约会?若不打声招呼,假装走错地方,转身离店——不自然,亦太过失礼。况且,她真的和蓝获约在这儿,就算不是那种男女情意绵绵之约,也不只是个会面。

拾心垂眸,朝男人走去。

“原来是拾心来了,”蓝君特笑眼随着拾心的移行流转,瞥蓝获一眼。“我以为你在看什麽——”

“你的委托人来了。”蓝获截断蓝君特未落的尾音,眼睛没看走来的拾心,而是瞟掠店门口。

一名戴渔夫帽、黑框眼镜,明显要掩入耳目的男子,挡在店门前东张西望着寻人,仿佛下一秒会大喊出他要找的人的名号。

蓝君特转头一望。“律师的敏锐?”回正脸庞对蓝获说。“或者,是什麽同质感应?”

“别说莫名其妙的话。”蓝获抬眼凝视拾心。

“好,先别管。”蓝君特不在意地笑笑,扬起手臂。“让侍者来加把椅子,我点个饮料给拾心——”

“您的摩卡特调。”

蓝君特顿了一下,放低举一半的手,盯住穿燕尾服端托盘的男侍。

“坐吧。”蓝获起身,让座给拾心。

男侍将咖啡摆在拾心面前,动作熟练,非常清楚要喝这杯咖啡的人是谁,犹如服务老顾客。“请慢用。”

“谢谢。”

拾心的嗓音有着习惯性。蓝君特听着,目光往蓝获脸上定。

一杯专点的美好咖啡,与孝之体贴无关。蓝君特低微哼笑,凝眄晚辈,双眸凛光幽闪。“时间掐准了?”

“你的委托人走过来了。”蓝获指了指店门方向。

“你好像对这案件很感兴趣?”蓝君特淡扯唇角,收回视线,对住拾心,大掌横过桌面,包裹住她的双手。

拾心捧着咖啡杯,差点打翻,美眸烁动。“好久不见,蓝君特先生。”

蓝君特笑了笑,拿开拾心手中的咖啡杯。 “本来想点杯‘人鱼的泪’给你……”嗓音柔徐,他更加紧握她的纤细柔荑,掌心贴着掌心。“拾心,我今天得处理一件工作,明天是假日,我去找你,像上次那样一起早餐,嗯?”眼神情深真挚。

拾心不觉地就点了头。“我会请茜霓提前准备——”

“好。”蓝君特颔首,满意了约定。“我期待明天,拾心——”他站起,弯身吻吻拾心的额头,在委托人来到前,走离桌位。

门後钤叮呤当啷响,没有钟声侵压,音响正值换曲,无声空转,直到女人盒子般的嗓音唱出她属於男人,蓝获才坐入蓝君特空下的椅中。

“什麽是‘人鱼的泪’?”拾心想也没想地问出口。

蓝获没回答,修长的指朝着拾心的咖啡。“不想喝吗?”

拾心摇摇头,捧起咖啡杯品嚐着喜欢的味道。问题不重要,也问错人,即便这段作画相处的日子,他知无不答,连她的喃喃自语也回应,做足一个老师模样,为她解惑……

“今天要画吗?”她问。

“还没完成,不是吗——”蓝获看着拾心放低咖啡杯,似乎不满意他回答的方式,美眸瞠对他一下,睫毛又垂掩,白皙玉手捧杯继续喝。

她喝咖啡的方式,很特殊,有些人可能会觉得好笑无礼,嗤之以鼻,他却爱看她这样的姿态——就像日本人的茶道。

“拾心,”蓝获沈唤。拾心停下喝咖啡的动作。他说:“让我嚐一口——”

拾心皱眉。蓝获一向喝黑咖啡,此刻突兀的要求教人费解,她没时间多想,柔荑一伸,奉上自己的调味咖啡。

只见他接过手,真饮下她喝过的咖啡。

美眸圆睁不眨,紧盯蓝获的一举一动,时间像是静止,或者只在她双颊变化,铺漫难掩的红潮,拾心无法再面对蓝获而坐,站起身,朝店门走得急促。

越朝广场外围走,拾心的脚步越快,街边的摊贩多了起来,她记得有好几摊是卖花的,风信子、郁金香、鸢尾花、虎尾花、猫须草,以及各种嫩白、柔红、艳紫的菊花,色彩鲜亮,淌淌漾漾,如河似虹,当中,还有她喜爱的钤兰,点缀着商家橱窗的典雅与纯朴。

景物颤巍巍,是她走得太快。心抖颤,周遭一切难瞧清,模糊了。她记得这条街叫“护墙街”,仿佛真有道墙挡了她的眼,围了她的身,可男人仍是轻而易举、没被阻隔地追上她。

这护墙街,挡她、护她,又使她遭攻陷!

“拾心——”男人侵略般的嗓音。

拾心眯眼蒙耳,双脚由走转跑。

“拾心!”蓝获看她即将撞上商家门外伞架,长腿大大一跨,揪止了她怒动的步伐。

背部传来强烈一撞,拾心回身,扯着被蓝获抓住的右手,心中的火烧上舌尖。

“凌老师有教我正确的持杯,我不会在别人面前那样喝咖啡!”

“你不会在别人面前以正确持杯的方式喝咖啡?”蓝获放开拾心的右腕,不受她小小怨怒影响。“你忘了袋子。”他离开雨落时,不仅把帐结清,还慢条斯理地收整她掉在地上、文具散出的书袋。

拾心一动不动,美眸紧盯蓝获提着帆布袋和男性公事包的手,沈着气,不吭声。

“我是别人?”蓝获这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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