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疫(19)

“很认真,媒体会报——”

“陆奇云!”骆以文手一抬,要儿子闭嘴。

陆奇云偏要说个清楚。“我不希望你是看了杂志报导才晓得,虽然我知道你不看乱七八糟刊物——”

“你也知道乱七八糟?”骆以文站起身,不愿再听。

“乱七八糟是你认为,我的终身大事绝非乱七八糟——”

“对象?”骆以文深呼吸,重新落坐,施舍最後的耐心,准备戳破感情没定性的儿子的空口号。“你结婚的对象是哪家女孩?”

“海的女儿,她是舞蹈家。”陆奇云一脸慎重其事。

骆以文呼吸凝结了。“陆奇云,你现在是在羞辱谁?”

“母亲为何这样说?”陆奇云撇唇反问。

“海的女儿?舞蹈家?你有脸说得出口?”骆以文冷冷地瞪着儿子。“我不会同意——”

“我没有要你同意。”陆奇云哼笑。“三天後,我会举行婚宴,父亲一定会到——”

“陆奇云!你胆敢娶一个妓女——”

“妓女没有得罪你,母亲。”陆奇云说完,旋身往双摺门走去。

“站住!陆奇云!”骆以文命令道。

陆奇云真停了脚,回首。“拾心,”却是对表妹说:“表哥要结婚了,你一定要像昨晚表哥为你办的洗尘宴那样,全程出席,不得早退。”斜挑嘴角一笑,他退出门外。

拾心有些呆住了,本能地朝留下的人影望去。

骆以文整个火气烧上来。“在无国界,你要怎麽当你母亲的女儿都行,海的女儿的女儿?舞蹈家的女儿?好得很……”许是太气,她有些语无伦次。“这里叫做苹果花屿,有规有矩有法律,就算是自己的表哥办宴会,你也得记着身分,记着回家的时间!”

拾心睁着清丽的美眸,忽然说:“对不起,姑妈,我太晚回来,造成大家的困扰,如果姑妈同意,我希望可以搬进学校宿舍——”

“宿舍?”骆以文表情一闪,吞下许多未讲的话——海的女儿、舞蹈家,可以先抛开。赫斯缇亚宿舍,是个不错的主意!她请来教授拾心礼仪的凌老师,由於一些私事,无法继续指导拾心,凌老师请辞时,曾建议让拾心住宿。

“赫斯缇亚的宿舍有专人指导生活上的各项应对进退,偶尔会举行宴会,让学生学习社交,你若想入住,我不反对。”骆以文平抑嗓音。

“谢谢姑妈。”拾心知道何时该用学来的礼仪。“骆家就请姑妈多费心——”

“关於骆家,我委托的律师,正想和你谈谈。”骆以文不绕圈子了,站起身来,指着双摺门。“我请他到你起居间稍坐,别让人久等了。”

拾心微怔,一动不动,心狂跳起来,身体涌流热潮,突感一阵哆嗦,眼睛潮湿地望着姑妈手指的象牙白双摺门。

谁,在那头等她?

第六章a

走出双摺门,姓蓝的正义使者坐在窗塌,凝眄着金鱼缸钤兰,煞是出神出到九霄外。那位新面孔女仆在松木雕花墙板前的圆桌摆设茶具、茶点,见他出来,立即倒了杯茶,放定位,对他说:“奇云少爷,您请用。”

“你叫茜霓是吗?”陆奇云走过去,摸摸双层蕾丝长桌巾。

茜霓把椅子拉开些,好让高大的表少爷落坐。

陆奇云没落坐,偏首朝窗榻努了努下巴。“那位才是客人,你不用服侍我。”

“可是……”茜霓有些紧张。刚刚,一进门就见那位她每次看都觉得不是同一个人的蓝律师坐在窗杨,没一会儿,表少爷冲了进来,她真的以为自己走错房间。

是表少爷说要找姑夫人,那位蓝律师也是姑夫人请来,她才没回头走出去,赶紧把茶点备上桌。

端起茜霓斟好的茶,陆奇云欲往窗塌走。

“蓝律师说他要思考些事,不喝茶。”茜霓禀明完毕,接回陆奇云手上的茶。

陆奇云看着茜霓。“这是我要暍的。”

“啊!对不起。”茜霓把茶兜回给他。

陆奇云眼神往下,盯着自己被茶水溅湿的手背。还好不是太烫!他挑唇,目光瞅回茜霓脸上。

茜霓没发觉自己弄洒了茶汁,一迳注意着表少爷的脸。她认识这位神秘人物不到一个小时,听其他仆佣说表少爷每次回来都会闯祸,要多留心他。

“我脸上有什麽吗?”发觉女仆目不转睛对着他的脸,他扬声道。茶汁溅在他的手,不是脸,这女仆真是一点不精明!

“奇云少爷要来点柠檬派吗?”才说不精明,马上就动作,不等人回答要不要,强迫推销似地把点心盘递给他。

陆奇云一笑。这个女仆有意思!将点心和茶放置桌上,他落坐,说:“谢谢你,我的确有点饿。”

茜霓弯挑红唇。“您慢用。”像是完成了什麽重要使命,她鞠躬,退出房间外。

陆奇云没有喝茶,没有吃点心,站起身,走往窗塌。“你有听见吧——”眼光乜斜对住蓝获,他十分了解这位蓝律师没那麽容易出神放空。“三天後的婚宴,记得送贺礼来——”

“人不到没关系?”蓝获视线依旧定在满缸的钤兰上。

陆奇云耸肩。“干麽这样?疯马骑士俱乐部是不错的地方,你来一次,肯定想入会,我们的会员也都是律师、教授、航海家、科学家……绝对跟你合得来。最近,我们讨论你——”

“散播谣言伤人名誉是重罪。”蓝获嗓音平直截断陆奇云。

陆奇云嘿嘿笑,回道:“我说你进我表妹的小房间,这算不算谣言?”

蓝获挪身起立,正视陆奇云。“希望你的话中没有其他隐喻。”

陆奇云眸底光芒贼闪。“所以,不是谣言。”压低嗓音,他道:“你那个下属说他从你的新屋接我表妹回来——这件事,我母亲不知道吧?你可是她心目中的最佳女婿人选。”

蓝获走向圆桌,把手上的资料袋倚墙板搁放,拉椅落坐。“骆以文女士过於抬举我。”

“你看不上我那个妹妹才是。”嘴角斜噙一抹蔑笑,陆奇云大掀家丑。“被赫斯缇亚退学,毕竟不是什麽好名声——”

“彤云是转法大,不是被赫斯缇亚退学。”蓝获没兴趣听陆奇云谈论不需要——也无法——证实的传言。

“那你愿意娶她?”陆奇云真要对蓝获另眼相看了。他的妹妹陆彤云当年犯了校规,遭赫斯缇亚开除学籍,他的母亲骆以文本领大,粉饰太平,让女儿漂白成法律人……人人都在传言、在臆测这不名誉之事——到底陆家千金犯哪条严重校规被“退货”?蓝获止於“单纯转学”的想法,还真是绅上维护淑女——风度无限!

“我母亲为我妹妹物色了一个好对象——”陆奇云夸张,但听得出一丝不以为意地说:“蓝获太太这个头衔,比彤云自己当律师好用!就等你娶她——你会娶吧?”

蓝获没回答,移动椅子,站起,转过身。

象牙白的双摺门敞开着,拾心停在中央,两手抓着左右门把,眼睛看着他,像是看了许久没眨眼,因而蒙泛水光。

“骆小姐,”他称呼她,手放在椅背顶梁,公式化地邀请她。“我们谈谈——”

“我们没什麽好谈。”拾心摇头。

“我是骆以文女士委托处理你们骆家资产分配、继承相关事务的律师。”他说。他们有太多事可以谈,非谈不可,不容她拒绝。

“不要杵在这儿,蓝律师的时间很宝贵,能让你浪费吗!”骆以文在拾心背後催斥。

拾心只得踏出脚步,在蓝获的注视下,走向他示意她落坐的椅子。

“请坐。”蓝律师礼貌客气,冷淡,奇怪。

拾心瞅着桌上一杯已经倒好的茶。“我是主人,应该是我请蓝律师坐才对。”

她咬了一下唇,觉得自己这麽说没意义,心里酸得要滴出泪珠来。

“抱歉。”蓝获说了句。

拾心眼眸一眨,坐下的同时,桌巾边缘出现了湿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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