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风蕊(三千阁之一)(20)

怎么可以?!她感到愤怒,她的长发飞扬而起,她的刺青纹身好热……

那些无礼的野兽,分开她的双膝。

不可原谅!她的怒气,需要鲜血的献祭才能抚平!

惨烈的梦境之外,她听不见小侍女惊慌的呼叫,以及那房雪纺檀木的寝间被她艳如鬼魅、利如刀剑的长发崩毁的声音。

她沉溺在梦里,醒不过来,只有一个小小的呼唤,从来也不曾断绝——

救我,尧东……来救我,尧东……

第十章

那夜幕般漆黑、丝缎般柔滑、染着兰香的长发,诡异地飞扬成网,结成八卦般的迷阵,越过前厅,绕过绘八仙云母屏风,走过一席会客的偏厅及小小的书室,来到风摇蕊的寝房前。实心门扉已毁成一堆碎木片,妖异的香气彷彿将要涌出又彷彿被收摄在门框的界线之内,而从门外向内望去,便能见到那美丽无双的女子沉沉睡着,而她的长发盘结如蛛网,将整个寝房纠结成巢穴,弥漫着几乎有若实质的艳丽香气。

花香里,还掺杂着粗暴的血味。

心爱的女子,彷彿被保护着,又彷彿被禁锢着,沉睡在长发结成的蛛网中心。

一颗颗由七彩琉璃串成的曳地珠帘从纱缦结绳处垂下,将那美丽的身影衬得半是朦胧、半是慵懒,奢华的景色与占据整间寝房的妖娆黑发,又形成了难以言喻的诡丽模样。

为沉睡不断的风摇蕊送来一些热稀粥的小侍女,才一推开房门,就瞧见这令她呆滞原地的景象。

而她只能尖叫,并且不断尖叫,是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向内推开的门扉,瞬间就被飞舞的长发扯碎撕烂的粗暴画面。

她的恐惧,引来不顾一切冲进来的侍卫头领。

寝房里的模样一入他眼,他也和小侍女一样呆滞了。

花朵艳丽的香气,这一次并没有迷惑他,也许是因为太过惊讶,也许是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疼宠万分的雏儿就近在手边,并且需要他的安抚与保护。

总之,他当机立断,将雏儿抱在怀里立刻转身就跑。

那些撕裂敌人的长发,似乎只能在门框内活动似的,并没有追杀出来。

风摇蕊寝房里的异象,侍卫头领在面对疑惑不已的部属时,很聪明地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这件事情最好还是让王尧东知道比较妥当,但是王尧东自从被搜救队从孤岛上救出来之后,就一直关在房里应付千里迢迢来到船上关心、请教、协调等等的人,还有一大叠的待办公事要处理,他已经很久没有从议事厅里出来,每天都是倦极地在议事厅旁设的休息厢房里胡乱睡一觉,醒了就一边吃东西、一边办公事,还时不时要打理一下门面,以应付源源不绝的管事部下。

也因为这样,王尧东才没有来见风摇蕊。

他知道她一直在沉睡,知道她太倦,心里暗暗决定要加快速度将公事处理掉,好能安心地陪伴她。

同时他也在安排人手秘密地准备婚礼事宜,他不会让风摇蕊委委屈屈、无声无息地嫁入王氏家族。依足古礼大聘小聘,他要让风摇蕊排场盛大地从三千阁出嫁,让天下都知道她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并且是唯一一个当家主母。

忙得焦头烂额,他身边的人一律简单就好,太多闲杂人等会让他烦。

也因此,被派去保护风摇蕊安危的侍卫头领,很难以正当的公事理由,在众多王氏族人目光下靠近议事厅。毕竟,王氏族人并不认同风摇蕊的存在。

於是侍卫头领去找了康虎,康虎是王尧东的心腹,连王氏族人见了他也要服服帖帖。由康虎去见王尧东,告知这件消息,比起他自己闯进议事厅去禀告好多了,要是让一旁的王氏族人听到这件消息,不知道还要闹出多大风波。

康虎听着侍卫头领的话,脸上表情慢慢沉了,最后抿成一张慎重的脸。

两人默默对视,基本而言是不信鬼神的心思,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纵使嚷着不信、不存在也不能逃避了。

心里的疑问其实挥之不去,那位牡丹头牌……莫不是妖怪化成……

良久,康虎沉重地点点头。

“我会禀告上去,你……”康虎张了嘴,又不晓得该怎么应对。“你去看着那儿吧!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

“是。”侍卫头领微微恭身听命,迟疑了一下,又询问道:“那位翠云姑娘……属下曾往软禁她的厢房去过,本意是想问问这情况怎么回事的,但是那位姑娘似乎神智不清,只是摸着肚腹喃喃自语。”

“翠云?”康虎皱了下眉头,“听说她在风姑娘身上放了蛊毒,这次不会是蛊毒作怪吧?”

“极有可能。但是那位姑娘现在难以沟通,恐怕也帮不上忙。”

康虎抿了唇,沉默了。“真难办啊,禀告是一定要禀,但是什么时候禀告就……”

“里头公事很紧?”

“简直是热锅上的蚂蚁。”康虎瞥他一眼,“压了至少一个月的公事,偏又碰上几件大案子,全堆在一起办了,主子的年纪也到了时候,来洽公的人也一并为自己女儿亲戚谈婚事,主子睡也睡不安宁,又施展全力要赶着办完,想说挤出时间来去陪陪风姑娘,偏偏时间正紧的时候又出了这件事……”

最后康虎也只能叹气了。

但无论时机有多不凑巧,王尧东知道宝爱的恋人出了异常状况的消息,却有出乎意料的反应。

他很冷静,那种彷彿很清楚原因的冷静反应,让周遭原本担心他会失控的部属,反而不知道该不该更加担忧。

王尧东只是挥了挥手。“去守着,别让消息外流,婚礼的准备继续,康虎,去把那边的一叠卷宗搬过来……”

他的声音那样平静,有着难以察觉的、怜惜的疲倦。

他怜爱的恋人,正在努力修复自己负伤的身躯,而心里的恐惧,还等待着他的拥抱。

目光静静投向小窗外的蓝天,他估量着日子,明晚月色想必相当明亮吧?十五月圆,阴气最盛,也是安抚蛊物的好时辰哪……

他必须忍耐着等待。

简单的一身衣物,王尧东趁着月色,那般明亮浑圆高挂天际,甲板上一切人事动静都一目了然,而这个男人却堂而皇之地走在月光下,苍白月色辉映他刚硬的脸庞,微抿的薄唇,他手中握着一个扁圆的贝壳盒子,样式华美,隐隐有淡香流曳,月光照着他,无比温柔的。

巡逻的侍卫迳自他身边擦身而过,恍若未见。

泛着淡薄莹白光丝的王尧东彷彿像是一缕阴魂,在月下现形,而凡人肉眼无能见得。

若此刻造出那阴狠蛊毒的男子见到王尧东,必然要为其惊讶,进而为这出乎意料的异象而狂喜。

莹白的丝茧像要将其包围,又像是他贴身的衣袂,在其肌理上流动回转,成为他的盔甲、他的另一层皮肤,而有其刀枪不入的坚韧,保护着这“半个蛊主”。

艳丽的银蛛在风摇蕊体内,盘据成那纹身的牡丹,散出异质的诱惑香气,而护卫、同生共死、与之长伴的莹白蛛丝,则渗入了王尧东结实肌理,为他打造不坏的肉躯。

同生,进而同死。

欲望无穷的银蛛吸纳男人精血,与之性爱过后便会力竭而死,只有与其分享另一半力量的莹白蛛丝能够在银蛛身上获得力量、安抚躁动嗜血的银蛛,与其一同长存於世。

成为蛊主的两个人,此生或许再也分不开……这也是一种长相守吧?

月色下,王尧东微微笑了。

他绕过抱着小毯子睡在风摇蕊寝房前的雏儿,跨入了门框。

飞舞着的漆黑长发,将他围绕,然后轻轻地磨蹭着,将他引领到银蛛的宿主身边。

王尧东微一挥手,得他示意的纤长发刀便飞舞而过,在门框处结成紧密的一层薄纱,隔绝外界的窥视,隔绝内里的春光。

怜爱独占的恋人,怎么容得了被他人看去一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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