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晨中去(52)

作者:周南九皋 阅读记录

“宝珍与慧妈妈要过去吗?”

“慧妈妈许是去不了了。”

玉笙只觉心口闷得紧,回头看向满园翠绿,竟也叫人不舍了,可她还要回燕台,总有一日是要离开这里回去的。

她进门去,客厅里,一重一轻的声音相答应着。

“这里面有刺的。”

“这块可没有。”

钟徊用筷子挑开勺里的鱼块,给她看了没有刺,她才肯吃。

“为什么它没有刺?”

“不是每一块都长了刺,有些就没有。”他说。

泠乐见妈妈进来,便也不纠结有没有刺的问题了。

“妈妈!”

“快吃饭。”

玉笙安抚罢,便坐到了两人对面去,钟徊继续喂泠乐吃饭。她侧身去整理着花瓶里的花,目光逐渐迷失在稍蔫坏了的红里。

是过去了良久,他突然问:“在想什么?”

她猛地抽回神,泠乐都已吃完了饭,随其绕过桌跑她身边来。

“适才回来的时候,忽而觉得我应该去找一下一位朋友,刚才又记起之前她打电话给我,说她要去陵江了。”她说着,便弯腰将孩子抱到怀里坐。

“那可以过去了见面。”

“她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或地址。”

他说,如果是在陵江,总会再见的。玉笙便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之后的数日里,各房间里都开始盖上防尘套,他们时常要用的东西也收拾起来搬离,仿佛一切都又回到她刚来的时候。

前门两侧的两棵枇杷结了满枝金黄的果实,走时看见,便不禁觉得可惜。其实这么些年,她从未完整地熟悉翼州府,她熟的只是这几条路、这座宅院和几个人,还有笼统见过的整座城的模样。

但这已经足够让一个人回忆起一整座曾路过的城时,栩栩如生,在记忆里,连曾经没有了解过的部分都将因为几处熟悉的存在而变得亲切,令人像爱一个人一样爱着一个地方,而它往往比人更沉重。

泠乐探头看着来往的旅人,好奇都藏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直至门被合上,她又转过去看着窗外。

火车开始抖动身,缓缓向前,沿来时的路回去,玉笙也由不得欣喜,仿佛她真的要回去了。

只是等坐到午时,两人的激动都消磨完全了,泠乐甚至睡了去。

彼时一阵敲门声激散了厢里的宁静,门推开后一位妇人装扮的女人恭敬地颔首示礼后才道:“真是叨扰了,适才见二位是带着孩子的,便想着来问一下太太您可有带乳粉,我们出门时忘记带了,这会儿被孩子闹得不行。”

玉笙了然,应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家孩子已经过了喝乳粉的年纪,您看牛乳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在这边问了一圈都没有,又不敢给孩子喝这火车上的牛乳,真是太感谢您了。”

玉笙从包里拿了一瓶早上出门时备的牛乳送给了那太太。

“你几时备的牛乳?”

“早时让人备了两瓶,这年头什么都能掺假,这外面卖的牛乳掺水兑米汤的都算是有点心的,有些无良的商贩还会往牛乳里兑白灰膏,谁还敢乱买呀。”

她的控诉陡然让厢里的气氛醒了过来。钟徊问是:“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这大家都知道啊,当然,除了你之外。”

“你这是什么语气?人都有不知道的事,我知道的别人也未必知道。”

“比如呢?”

“比如……你现在是想套我话,对吧?”

玉笙还作没有这回事地抬了抬眉,只道:“谁要套你话了?”

两人正说着,敲门声又起,她再次开门,那位太太又出现在门口,她送来些香蕉和梨以做谢礼,身旁跟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

“您太客气了。”

“这外出带着孩子就是不方便,若不是您送的牛乳,我这会儿还被孩子闹着呢。”她格外热情地向玉笙介绍,“我先生姓胡,在陵江做生意,这位是我小妹,香意。”

“胡太太,您叫我玉笙就行。”

“你们一家子也是要去陵江吗?”

她颔首作应。

“现在去陵江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那我们就不叨扰了。”

两人适宜地离去,玉笙站门口看了一会儿才回来坐着。

“要不给我抱一会儿吧?”

“没事,不然一会儿又该醒了。”钟徊换了只手,继续抱着。

时间一直到晚上的七八点,他们才抵至陵江。彼时天色暗下,以前宁静的城,只是三四年的光景竟也完全变了模样。

“我们去哪里?”

“去我们以后住的地方。”

泠乐伏在他肩上不再应,到了目的地也仍是无精打采。

伫立眼前的是一座粉墙围护的公寓,正门两侧悬着枫藤,车开进去后,得见前庭的花园,沿墙盛开的蔷薇,香气四溢,将人浸泡其间,进门的路两侧光照的地方还见种着洋玫瑰。

“我们到家了。”钟徊放下了泠乐。

母女俩都不约而同地打量着这新家,还显得拘谨。

“先去吃饭吧,在饭店订了几道菜送来,应该不用热了。”

他边说着便脱去外套,领着泠乐往饭厅去,玉笙站客厅的落地窗前看了会儿外面正对的花园,才也跟上前面的两人。

第38章 新城旧象

在陵江天气暖得快,才是暮春时候,便已觉得热了,园中氤氲着的蔷薇花香,经过热气蒸腾,愈发浓郁,连同客厅也浸着这股香。

“我抱去房间里睡吧。”

宝珍从她怀中抱走了泠乐,玉笙坐直揉了揉胳膊,将杯中最后一点酒饮尽,才起身回房收拾。

她原是要上午出门的,但因为慧妈妈没有来,泠乐越来越粘她,只得将人哄睡了才好。

“您现在去,人家还在吗?”

宝珍问此,玉笙瞧了瞧手表,继续戴耳坠,道是:“你没见识过她们打牌,这才还不到两个小时,哪有这么容易散场?”

“太太您还真是哪儿都能融啊,太太夫人、小姐少爷,连上街时和店家都能扯上几句闲话。”

她洒了点香水,含笑说:“交谈是件容易且生趣的事,使一个人觉得满足或快乐的点是千奇百怪的,那可能是一种语气、一句话、一种感觉、一种状态、一个念头或者某一刻、某一人、某样东西,乃至一条路、一阵风、一片云……有些人可能会为其中一样,单单一样,决定孤注一掷,甚至生死,而无论这一样是什么,他们都是出色的赢家。”

“太太……”宝珍被她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话堵住了思绪,不知所言。

玉笙回过神,有所反应,随其低头闻着手里的香水,垂眸低语道:“近来在读一本,别出心裁的书,有点魔怔了。”

“什么别出心裁的书,要叫您在这样的时候也由不得浸入其中?”宝珍打趣说。

她抬眸来,衔笑看着她——“你有作一场如实又如幻的梦时突然清醒过来的时候吗?”

宝珍也望着她,迟疑了一会儿才点头回应她。

“那于你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半晌分不清虚实,甚至一度心生怀疑是醒后所面对的才是梦,直到天完全亮起才确定自己是真的醒了。”

“或许,它便是这样一场梦。”

她这样说,宝珍还是不太明白,可她已然飘去,轻薄的半袖旗袍盛满金阁牡丹,融进了满园春华。

此番她要去的地方不算远,便是位于这附近的陈公馆,玉笙上次在路上碰见陈夫人,才发现竟是当年在金鹤酒楼唤她一起打牌的那位,不抵她热情邀请,玉笙也应了邀。

这片的公寓都是近年来才建的,故而都大同小异,陈公馆也不例外,只是进门前经过的竹林格外别致。

踏上石阶,净白的地板映出修长的影,不同于多数女子优雅轻盈的小步子,点地的轻声似有似无地挠人心,她总是信步稳健地走,鞋跟实实触地碰撞的脚步声是直击人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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