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晨中去(57)

作者:周南九皋 阅读记录

玉笙低头凑近了亲她的脸蛋——“知道还把饭给小狗狗吃?”

“它饿了嘛。”

“它告诉你它饿了?”

她还煞有其事地点头,玉笙压着笑又问,“它怎么告诉你的?”

“它说,汪、汪、汪……”

玉笙压不住笑出声来,泠乐搂紧她脖颈在耳边还学着小幼犬的叫声,引得桌底的幼犬也跟着她叫起来。

客厅里顿时一片杂乱。

第41章 情人情事

晚时,死寂的热气里波动了阵阵微风,漾着蔷薇的浓郁,漫入屋内,在幽幽暗暗里摸索,附上人和物,渐而渗入骨子里。

卧房里最是敞亮,便也见不到摸索进来的花香,但觉得出,不过人是甘愿它到来的。

玉笙哄睡了泠乐,下床来坐到窗边的书桌前的扶手椅里,拉开台灯,从桌上的小书柜里抽出那本还没读完的书,在上次看到的地方往前翻了几页才沉心阅读。要流畅地阅读一个人瞬息万变的思绪是困难的,她总是要朝前在有着记忆的地方开始,才能有所理清致使现状的导火索。

感觉是一刻钟的事,顿悟也是一时的顺畅,一定程度相同的事情,一次顿悟也会反复搁浅,对此她也正受着这样的矛盾,所以她困于这书里人反复无常的情感。

宁静的房子,像末世坍塌后遗存的孤迹,但时间走着,客厅的时钟无惧于沉寂,还慢条斯理地向前走,留在沙发旁撑起一片明亮的灯光似已困倦,故而愈发得昏黄。

倏然间,“咔”的一声响,点破了倦意,瞬时精神抖擞。

落进玄关的脚步声停了停,随之又响了,愈来愈近,晃着又慢了些,隐约的轮廓挺直巍峨,像看不清具象的山影,直至半身落进明亮处,才聚焦清晰。

他对年岁总是不大敏感,似乎也因是如此,年岁过去了,他还是这副模样,结实的身躯撑起什么样的衣物来,都予人一种直观的力量感,但又不见一点野蛮和单纯,却是坚毅,优雅斯文的坚毅,秉持着客客气气的态度,可如此客气,时而因他深情欲掩的眼睛,而显得别有深意。

走出客厅,往里去,才见他脚步恍惚。

卧室里的人听到了动静,游离的意识也慢慢拢聚,由不得留出一点心神放在身后的门上。

但是,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门依旧安然无恙,反是听见了水流声,从洗浴室里传来。

玉笙放回书,起身出门去查看,推开洗浴室虚掩的门,黑色的西装外套丢在洗漱台上,一只袖子耷拉垂着。

再转进里头去,她陡然止步——他就这么躺浴缸里泡着,水面已浸没身体,还在往上涨。

她走上前,弯下腰方要关上水,他突然开口:“别关。”

“你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泡在水里的人翻身起,荡起水花打湿了她的睡袍,他湿漉漉地伏在边缘,眼神恍惚,有些不大清醒。

“热嘛。”他说。

“……那也没有这么泡的。”

他抬头来,泛红的眼睛尽力地在拢紧目光,玉笙垂眸就着他的视线与其而望,不知作何是从眼睛里瞧得这么多的情绪,是连言语都无从表意,而飘渺的感知却能将其捕捉。她屈膝蹲下来,与他相持而视。

“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吗?”玉笙轻和地问道,随之伸手去,指腹轻轻地抚过其眉眼处。

钟徊安静了良久才道:“你如何要这么问呢?”

“这样比较友善,你不回答也可以。”

“可我并不需要你的友善。”他垂眸撑起身而坐,适才的示弱犹是昙花一现,真真假假,是已无从可寻,“数多人的伪装缝合之处都会留有痕迹,仔细摸盘,便是漏洞百出……我以为我看到的就是你,可如今才发觉你连漏洞都是设好的。”

玉笙眸光一晃,她并不解其意,却莫名觉得心虚——“你在说什么?”

他抬眸噙着笑看来,语气忽而轻快道:“你若是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你如今在抗拒的是什么呢?一个与现在完全相反的你?”

她陡地站起身,似是恼凶成怒地冷然反驳:“别自以为是地拿自己的猜测来揣摩别人,这是最愚蠢的行为,你怎么知道我抗拒的就是自己,而不是你们?你们满口与我讲的都是情和义,可是轮到我以其要求时,你们呢?你们有自己的苦衷,有自己的生活,要叫我反省自己为什么要去要求你们?所以我一直一直地在反省呀,日日夜夜、没完没了地说服自己,如今我终于熬过来了,便要来批判我虚伪吗?”

这些压抑数年的怨恨一口气发泄出声,玉笙忽觉头昏脑胀,半晌没有缓过来。

浴缸里的水漫出来,连成水幕,已然浸湿了她的鞋,玉笙后知后觉,这些积怨原也与他没有关系,随即低头来抹清视线,抿紧唇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如常地说道,“抱歉……一时失言。”

她再要离去,却是连拖带拽被拉进浴缸里,水幕瞬涨,地板上激起阵阵波浪,又撞上墙根折返,便如此来回折腾。

“呼……”玉笙抹开脸上的水,深深呼了一口气,后背随之贴紧一阵凉意,这下便没有一处不湿的了。

从水里抬起来的手自胸前绕去,贴着她颈处,凉意浸骨,她不由得提了一口气。

她转身过去,正面上他,几乎要抵着他的鼻尖与其相顾,他们顶着夫妻的名义将近四年了,却是第一次正视彼此。玉笙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一身轻,她小心翼翼的克制和维持终于摊开来。

“如果我都能说服自己坚信这就是我,便也不能说是伪装,因为我将这些品性也磨成了我的。”她轻叹了口气,抬手攀上其颈项,水中贴紧的身体得到了一点暖意,钟徊稍俯首由着她靠近,“可我依旧没有那般豁然,如果你心向以前那样的相处,就当我豁然至此,也当没有听过我今晚的话。”

他无比接近着眼前的人,心一横,便放弃了最后迂回的余地——“我已经过了给自己编谎的年纪,我们有什么便是什么。”

“钟徊……我一边想要远离你,一了百了,一边却又想你也爱我……如果你再后悔一次,我们就结束吧。”

她这样说,语气里带些怨。他勾唇笑了笑,随着便抬手扣住其后颈而吻她。如此表意是足够的,他在想着。

钟徊一向觉得,他们之间处于弱势的人是她,因为她爱他呀,可她又如此豁然明朗,无论自己是近是远,她也总保持着她的热烈,时常他也怀疑她所说的爱意真假与否,因而他并不信谁的爱意能任对方来去,而无动于衷。

老实说,这样的她是他预想过的最理想组成婚姻关系的人,这大抵也是他要选择与她结婚的原因,他原也并不在乎她爱他与否,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他们能是永远没有关联的夫妻。所以当他发觉她的豁然、明朗、圆满、热烈其实都是伪装出来的,而这过程又是痛苦的,他便如此慌了神,乱了阵脚。

可是她予人的爱意这般投心,简直是要将人拥簇得不留缝隙——他是想永远拥有,想她永远爱自己。

感知都浸在水里,开始觉得麻木,但这样便也无所忧虑了,是也分不清快乐是原由身体还是意识,或许是都有的,不然拥紧彼此的身体时,他们能想到的怎么会是消亡呢?

似是思绪都崩坏断裂,只余下一丝还牵拉着意志,可它也越扯越细,临界断裂的边缘,这一刻无疑是人的意识能抵达的最巅峰,只是一刻,如何想得冗长的存活?仅仅一刻,只想过瞬时爆破绚丽的消亡,只是将日渐萎靡的生命融缩成一刻,等时间走过这一刻,你知道,漫漫无休的庸碌消磨,便再也无关于我们。

暑夏的热气越浓了,躁闷也如此明亮,园中看戏的人东倒西歪,使得戏也不足以引人了。

白太太摇着手中的远扇,看戏看得一身汗,陈夫人所幸调转过去与香意扯闲话,唯有邹太太看得起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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