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晨中去(65)

作者:周南九皋 阅读记录

泠乐伸手搂住他颈项,钟徊回过神,发觉她已枕着自己的肩昏昏欲睡,他抬手将人护进臂弯里,俯首亲吻了她。

这一夜,玉笙辗转反侧,便是睡不着,她所幸开灯坐起身,抱着膝出神,目光飘忽间瞥见了书柜上那本还未读完的书。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书柜前抽出那本书来,便这样站在那儿翻看。

那暖黄的灯光一直照着,时而在不经意间闪一下,似乎是要困到打盹儿了。

“吱——”

玉笙愈加迷失的心神陡地收拢,转身去,月河已经从门缝里挤进来了,她稍耸了耸肩说:“我睡不着嘛,见你还开着灯就来看看。”

“你是白天睡多了吧?”

她拿上书回到床上,月河也立即缩进来,喃喃道:“你干嘛还睡泠乐的房间?”

“许是习惯了。”玉笙说。

月河翻身过来,探了一眼她手里的书,又问:“这是什么书,我之前怎地没听过?是近来兴起的新人吗?”

“似乎是旧人,之前我也没听过。”

“那写了什么?”

“他好像什么都写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写。”

月河侧躺卧着,没有再说话。玉笙继续看书,只是心怀别样的情绪——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书里的人与他们口中精神燥郁而杀人的作家联系起来,甚至是钟徊也没有一点影子。他们仿佛是毫无关联的。

“其实旧的也挺好的,无论后来的人喜欢与否,那就是定局,时间予它朦胧的距离,或好或坏的评价都给它带上了神秘引人的色彩。”月河沉声自语道。

她抽回神,低头朝她看去,月河掖了掖被子,闭上了眼睛,玉笙搁下书,是也钻入被窝,将其紧紧拥着。

月河敞开手臂也搂紧她的腰身,整张脸都埋进她温厚的暖意中,鼻尖、眉心轻抵在她颈处,似像蔷薇的气息包裹住她所有感知,劝服了她紧绷的神经。

“在过去的这几年里,我经历了不曾有过的快乐。”月河淡淡地说起,“我认识一个人,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很多个日夜,如果我说……我很爱她,那听着会很荒唐,可我再也寻不到任何一种表述来形容与她的情谊。”

玉笙轻抚着她的头发,温声道:“那有什么可纠结的?你忽视它与否,它的存在都是不争的事实,那就承认它,由它去,然后你还有其他的人和事,总有一样是可以让你觉得快乐的,或许到某一天,你再看到它时,你不会再为它的存在而惶恐不安,只是平静地坦然待之。”

月河听到她说——她会因你不留牵扯的爱意而善待今后的每一天,尽管想起来时是感伤的,但同时这也最能满足人对生活的期盼,一点不沾烟火气的存在足以抚平一切反复的庸碌。

当然,她知道玉笙说的是“他”,但她坚稳的语气让她信于这样的安慰。而玉笙说的仅是那书上的句子。

隔几日,玉笙在戏楼与四姨太听曲时遇到了陈夫人等几人。

邹太太一甩脸色,冷声道:“这钟太太怎么回事?明明知道我与那女人合不来,还往她跟前凑。”

“哎呀,你也该想想,钟先生如今在杜昆手下做事的呀,她与四姨太处到一块也不奇怪。”白太太说。

“为什么呀?这样就一定要与我们对立吗?”

邹太太还是一肚子气不能消去,陈夫人倒是一句没讲,坐最边上的香意低头饮茶,似是局外人。

不过一盅茶的功夫,隔壁包厢就有了动静,来的伙计说,钟太太想见一下闻小姐。

邹太太说:“香意,你去吧,我倒是要瞧瞧她到底是有什么说辞。”

香意双手交叠搭在身前,恭顺地点点头,转而与伙计走出了包厢,只是朝相反的方向去。

在拐角处不起眼的包厢里,那引路的伙计止步抚起门帘道:“闻小姐请。”

她含着笑点点头,随之走了进去。

里头是相同的布置,重重叠叠的珠帘掩着朦胧的身影,再近些才见绾色浅底的斜襟旗袍,青色丝线从裙边朝上绣着幽兰,简约端庄的发髻簪一支常见的绢花,到此都算是规矩的,可脸侧一对翡翠做的流苏耳坠便显得张扬,上扬而疏离的凤眸也算不上规矩。

听她把手中的包往桌上一摔,抬起手臂抚开珠帘走来。

“闻小姐可耍的一手好计谋,倒是要将我们这一家子挨个欺一遍才好,是吗?”

香意抬眸看着她眼中压不住的愠怒,是也给不出理来——“我不明白钟太太何出此言。”

“你少给我装蒜,盯着我女儿不放,想再利用她来威胁我们,你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我从来没有计划过要动您女儿……”她话说至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陡然凝重。

玉笙撇开目光,冷笑道:“闻小姐应该知道,只要让杜昆抓到一点你们的行踪,届时他就有大把的理由拒绝任何翼州府下达的命令,你们才是将陵江送到他手里的贵人,你大可再动一下试试,我不怕与你们纠缠到底。”

“钟太太是真误会了,我们不会动您女儿,这场交易,我们是互利合作。”香意立即缓和道,“若是我们真有这样的心思,也不会等到如今,您大可放心,我姐姐一家人都在陵江,我还不至于让他们身处险境。”

她回眸朝她看来,怒火消去了些。而后两人终于坐下来,好好交谈,有胡太太做保障,玉笙选择再信她一次,临走前,她告知她,王庆阳已经见过了那人,可以让人盯着他的行踪。

香意见她离去,得以松了一口气,转念想到是他差点儿坏了自己的事,又是窝出一肚子气。

第47章 船到桥头

“她怎么说?”邹太太问此,语气不大平和。香意道:“钟太太没有提及原因。”

陈夫人追问:“那她找你做什么?”

“原是上一次,她要定做首饰,我给她提过几句,便找我问问。”

邹太太还不死心,整一个地侧身转过来问:“她当真一句也没有提及我们?”

香意摇了摇头,断了她的念想,这下她是连戏也看不进去了,几番抱怨后又骂起玉笙来,白太太劝了几句,连着她也被骂进去了。

不久后,天色暗沉下来,淅淅沥沥地落起雨。四姨太还有牌局,听了几曲便要离去了。

“我都想好要在金鹤酒楼办生辰宴,可不会在府上设宴,你是不知道那几个老女人定是要吃了我才甘心,尤其是我们那大姐,端的是菩萨心肠,做的是阎王的事。”

玉笙走在旁,说是:“四姨太不是还有杜军长?”

“你说得也不错,他是只听我说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突然停下,转过头来,眸光停顿了一下,像是不知足的孩童一般的神情,“这对我是受用的,但我是不太喜欢的。”

“那您可以去别的地方生活。”玉笙是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我喜欢他爱我的时候,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她说得随心所欲,玉笙满心疑惑不得解,而四姨太已然跺着高跟鞋走向车,一只脚抬进车里,回头向她说,“钟太太可别忘了来我的生辰宴。”

玉笙站伞下,点点头回应,等到那车已掩去,她也没回过神,直至身后响起声音嘲讽道:“我倒看不出钟太太有这么好的人缘。”

陈夫人仍旧含着笑向她点头示意,但邹太太却没什么好脸色,“钟先生有钟太太如此贤内助,定然是能在官场大展身手的。”

“或许吧,但我们可能要在年底前回燕台了,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

几人神情一晃,白太太先开口道:“回燕台?但钟先生不是刚入官署吗,怎么在这个时候回去的呀?”

她没有多言,只说是原来就准备回去了,不过是一直在等通航。而后玉笙先告别了她们,收起伞上车离去。

邹太太脸绷得紧,目光定在那逐渐融进雨幕的车辆,神色里流出浅薄的忧伤,眸光忽闪时,又似渴望——渴望也脱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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