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块面包吧(151)
“什么?”
“他说,我去死了,你不用忍受我了。”
席天没太听懂。
“还没跟你说过,五年前我跟他吵过一架,我让他去死,只是一句气话。”她苦笑一声,“他就真的去死了。”
“你别这么想,只是意外,跟你没关系。”
“他每天晚上都来找我,有一次,我们还有了孩子,然后就一直在给孩子取名字,直到我醒了名字都没取好,你说,那个孩子叫什么?”
“别这样。”
她身体往下滑,平躺着,柔软的枕头深深陷下,包裹着她的耳朵,“那天晚上我拉住他的,可是后来我松手了,我不该松手。”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不是你的错。”
“你说,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那么穷的时候都走过来了,为什么熬不过那点小事。”她翻了个身侧躺着,“明明都是很小的事。”
席天为拉了拉被子,为她盖好。
“是我走错了路,那一年我不该和他去横店玩的。”
他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早让你跟我去上海了,非要报杭州。”
她打开他的手,“你说人为什么能活那么久?要是像猫狗一样,只活个十几二十年多好。”
“猫狗可能也在想,我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呀。”他躺到她的旁边,理了理她的头发,“你可别想不开啊。”
“我会活很久的。”她蜷起身子,抱住自己的腿,“我害怕见到他,见面了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不知道。我想,那就活到很老很老,九十岁,一百岁,也许那个时候我会勇敢点,厚脸皮一点,对他的愧疚少一点,也许到时候,我老的变了样子,他就不认得我了。可我还认得他,我认得他,就够了。”
“别想了,说点现在的事吧。”
“也没什么好说的。”
“有打算结婚吗?”
“没有。”
“他挺红的。”
“是啊,你没看网上的人怎么骂我的,泡小鲜肉,老牛吃嫩草。”
“别看那些,那些人无聊得很。”
“你不用安慰我。”她吐出口烟来,“我早就看开了,隔着网络,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一波走了一波又来,我都人老珠黄了,用不着别人的喜欢。”
“活在当下吧。”
“是啊。”
…
两人聊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一起吃了顿早饭,席天才离开。
慕有哥去了趟母校,见了见高中的班主任,谢原看上去没有老很多,她在办公室与他坐上一会就走了。
离开时,她看到学校名人榜上自己的照片,在她上面的,是闻川。
一个演员,一个画家。
真讽刺啊,连毕业证都没拿到,却被挂在了这里。
曾经一度被嘲作“大师”的怪胎,最终真成了大师。
她笑了一声,走出学校。
可人性不就是这样吗,无名时一文不值,有名了人人称赞。
…
闻川在国外更受欢迎些,有位收藏家想要他的一幅画,价格开到了七千万美元,慕有哥没有卖,转而把那幅画捐给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另外还有三幅,分别捐去了佛罗伦萨和伦敦。
她会老去,会随着年月慢慢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即便有几部不错的作品,百年之后也终将被遗忘。
可闻川不一样,他自成一派,会名垂千古,会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受追崇,和他的画一样,是永恒的。
…
慕有哥在宁椿街头瞎晃了一上午。
一家书店的玻璃橱窗里,放着他的一本画册。
她停在橱窗外,看着封面上他的那幅《窗外》,自言自语着,“小川,你看啊,所有人都看得到你了。”
后来,慕有哥去了车库。
闻川还在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这里买了下来,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敢踏入这里,即便是拍纪录片,也没有用这个地方。
她在门口杵了许久,钥匙握在手里,随着她微抖的手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钥匙进锁,咔,打开了。
她推开门,一股燃烧的味道扑面而来。
五年了,从不通风,一点气味都没有散。
慕有哥走了进去,关上门,腰杆笔直地站在房间中央。
他就是在这里死掉的。
慕有哥四处看了看,角落还留有些残留的画,最大的一幅倒在墙边,只被烧毁了一小半。
她将画翻了过来,看着残画上半个女孩的模样。
看着看着,她心里一恸。
这个女孩,好像小时候的自己。
她手里握了把铁锹,扎着高高的小辫,意气风发。
慕有哥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小学校园操场一角那黑板上的一只雄鹰。
是相当模糊的记忆了。
好像是个被欺负的男同学,她拿着铁锹把那三个欺负他的人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