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记(907)

庄太太道,“这哪儿里能说俊不俊,那是菩萨哩。”

“皇后娘娘也是一样的。”何子衿道。

庄太太想了想,倒觉着县尊太太这说法儿倒也是对的,皇后娘娘那样的身份,的确如庙里的菩萨一般的。庄太太一面说着,一面哧拉哧啦的纳鞋底子,是的,她是带着针线活过来的,一面在县尊太太这里说她家男人官场死对头家的坏话,一面做针线,也不耽搁做活。

想到第一次她宴请诸人时,庄太太话少不合群的样,何子衿当真觉着自己是走了眼。这位庄太太哪里是不合群啊,完全是三不五时的往她这儿跑,而且,话多八卦。何子衿道,“庄巡检一年的束脩也不少,嫂子如何这般辛苦。”

庄太太叹道,“我家老爷,瞧着说做着从九品的官儿,只是这武官不比文官哪,那县丞也不过八品罢了,就敢打人。哎,这个且不说了,当时三班衙役和巡检司的人都去了,结果,没抓着人,只打我家老爷,还不是因阎典史是他马县丞的小舅子么。他们郎舅一条心,这谁不知道呢。”庄太太一提自家男人,必要连带着马阎二人一道念叨。

何子衿道,“我也听说前任许县尊的事了,那个姓杨的,当真凶恶的很呐。”

庄太太不以为然,小声道,“杨兄弟以前是县里有名的豪迈人,最爱结交朋友,他还在县里做过牙人,帮着人们牵桥搭线的卖个东西做个经纪啥的。要说凶恶,我委实没看出多凶恶来。”

何子衿道,“不是说他杀了许县尊么。”

庄太太道,“反正我是没亲眼见到,我家老爷也没见到,阎典史这么说,谁晓得呢。”

何子衿道,“庄巡检与杨大谷关系不错吧?”

庄太太脸上微窘,替自家男人辩解道,“我们老爷,就是这么个人,他是个粗人,跟谁都说得来。男人么,喝几碗酒,脑袋一热,酒气一冲,就拜了干兄弟。”说着,很是郁闷道,“就因着这个,杨大谷出事后,我们老爷挨了姓马的不少训斥,前儿竟还挨了棍子,往哪儿说里去呢。这要是知道杨大谷是这样的人,谁会与他结拜呢。”庄太太说着又伤感起来,道,“这亏得县尊大人来了,不然,姓阎的要把我家老爷撵下去,叫他家三郎来做巡检哩。唉,我家六个讨债鬼不说,上头公婆也都上了年纪,下头还有个未成亲的小姑子。这要是没了差使,一家子只得喝西北风去了。”说着,就拿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看向何子衿。

何子衿道,“这是哪里的话,做官有做官的规矩,典史与巡检皆是朝廷派的官员,就是在朝廷做官,除了翰林外,父子二人还不能在同一衙门呢。”

“还有这种说法儿?”

“自是有的。”

庄太太这脸上就露出开心来,哧啦哧啦的,纳起鞋底子更有劲儿了,再三同何子衿道,“我家老爷,再实诚不过的人。县尊大人要是有什么事,只管差谴于他,他跑个腿儿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何子衿笑笑,庄太太道,“您别跟我客气,我这也是实在话。三班的人使唤起来,哪次没些个脚程钱,他们都是不乐意的。我们老爷不讲究那些个,只要大人有差谴,刀山火海,一句话的事儿。”

“嫂子的心意,我明白了,可别说这些年刀山火海的话,怪吓人的。”

庄太太咧嘴一笑,道,“我也就这么一说,您明白我的意思就成。哎,反正衙门的事,您总比我知道的多。”

何子衿笑,“我们初来乍到,知道的肯定没有嫂子你多。”见庄太太摆出受用模样,何子衿继续道,“我们老爷,是个清高人,要是叫他管一下秀才们的事,他是会的。别的那些俗务,我们老爷兴致不大。”

庄太太立刻鞋了纳不下去了,一幅掏心掏肝的模样,道,“我的太太哟,就咱们这破县,一个县的秀才,一只手就数得过来。管秀才才能有多少事儿啊!”

“啊?”何子衿装个单纯的样儿出来。

庄太太想她年轻,人却是不错,且自己老爷已与姓马的闹崩,定要倚着县尊才好过活,庄太太很不吝于赐教,道,“咱们县离着榷场近,别个不说,这县里人来人往的,实与您说,这县衙六房,最肥的就是户房了。县里粮食赋税,鱼鳞图册,钱粮地清啥的,都是户房管着。还有,三班那里,更是肥的冒油。”

“三班不是缉匪盗的么。”何子衿道。

庄太太道,“就这沙河县,哪个做买卖的不给三班上份子。给的少了,给不到了,姓阎的一个眼色,你这生意也就甭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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