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103)

袁恕己脊背上寒意森然:“将军是何意?说皇后会干涉朝政?”

“她已经干涉了!”苏柄临道:“而且,如果我说,皇后的心比这个还大呢?”

袁恕己已经悚惧无言。

苏柄临继续道:“你们大概只隐约听过皇后的有关传闻,却不似老夫一样知道的仔细,毕竟老夫是曾追随过高祖跟太宗的人,也曾在太宗身边儿,见过这位‘武才人’,只要你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她的野心……会超出你的想象。”

袁恕己的心如分成两片,一片觉着苏柄临在夸大其词荒谬绝伦,另一片却悚惧战栗,似知道他说的会在不久的将来噩梦成真。

苏柄临看出他的犹豫忌惮:“所以老夫给你出一个主意。”

并未给袁恕己询问的机会,苏柄临缓缓说道:“让十八子去长安。”

清晨,朱家小院。

东厢房的炕沿边上,阿弦握着一把桃木梳,身侧放着一盆清水,将梳子浸在水中沾了沾,又艰难地去梳理左手中握着的一绺长发。

方才她悄悄打了水来,先给他把脸抹了抹,本来想给他梳头剃须,恢复本来面目,只是她没有剃须之物,又不敢乱下手,于是决定先做一半儿。

这会儿,男子的发都被打散,一半儿已经梳理的丝丝分明,半是湿润油亮地散在旁侧。

阿弦知道老朱头快起了,不由后悔自己竟睡了过去不曾早些下手,忙加快动作,却无意中扯乱了一缕头发。

炕上的人手指弹了一下儿,阿弦却因手忙脚乱并未发现,只喃喃道:“对不住啦,是不是很疼?我从没给别人梳过头,不免笨手笨脚……不过你放心,以后都不会了。”

阿弦非但并未伺候过别人,连自个儿的头发也是胡乱往发顶心一拢,然后梳子横七竖八撩几下,就用一根钗子别住而已,当然也美观整齐不到哪里去。

其实在她八岁之前,还都是老朱头给她梳头,老朱头的手艺却非同一般,每次都给她整理的一丝不乱,比那些最手巧的梳头娘子还见功力。

有一次,老朱头握着手心那把厚实润亮缎子似的好头发,也曾失言惋惜:“可惜你不能扮作女孩儿,如果能,我每天都给你梳一发发式,还不带重样儿的呢。”

所以这是阿弦第一次给人动手,也是最后一次。

因要赶时间,又加生疏,最后隐约透出些手忙脚乱的意思来,连连扯落了好几根头发。

阿弦心想:得亏男子仍在昏睡,但凡是有知觉,一定要跳起来大怒。

最后虽然好歹挽了一个发髻,又拿了一根自己的桃木钗子别住,但那发髻却歪歪扭扭,像是出自小孩儿之手。

原本他散发的时候有些疯癫之意,如今梳好了,因发型蹩脚,又无端透出几分呆傻之气。

阿弦左顾右盼,自言自语道:“至少……比方才乱作一团要强些。”

她倒是很擅长安慰自己,可说完之后,却也有些不好意思,当即吐了吐舌头,端起水转身出门。

才一搭帘子,阿弦看到堂屋的桌子对面儿,静默无声地坐着一个人,手中握着一盏大叶苦茶,正在定定地看着屋门发呆。

居然正是老朱头。

阿弦一惊之下,几乎将那盆水泼了。

虽然并没做什么太过逾矩的事儿,但这次第,却有些被抓了现行的尴尬,阿弦结结巴巴,还想解释:“伯……”

尚未唤出,老朱头转头淡淡相看:“先不忙别的,坐了说话儿。”

阿弦心中忐忑,只好依言将水盆先放下。

老朱头又举起杯子喝了口茶,才轻声说道:“丫头,你一夜没睡吧?”

阿弦点头,忙又摇头:“我睡过!”

老朱头一笑:“我又不是怪你,只是想说,我也是一夜没合眼。”

阿弦呆怔。

老朱头道:“你虽然为了伯伯好,把山参还了回来,要打发他走……但是伯伯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大概怪我自私冷血对么?”

阿弦腾地站起来:“没有!”

老朱头转头仰视她:“干什么?你吓了我一跳,好好坐着说话!”

阿弦只得又乖乖坐下。老朱头道:“你昨儿说了几句心里话,我听着……”他握紧了杯子,话锋一转:“其实伯伯不是生气你把山参给了别人,伯伯只是又怕又恨,怕你把别人的命……看的比自己的还要紧。”

阿弦有些不大明白:“我并没有呢。”

老朱头道:“ 你好生听我说。这山参的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珍品,当初黎大一送来我就看上了,但不是咱们的东西,不能贪图。幸而是你的仍是你的,你还是收下了。”

老朱头把杯子放在桌上,举手从身旁拿出那锦匣,双眸仍带爱意地盯着,道:“但是你这孩子,你不知道,我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才贪图想要这东西,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但你不一样,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偏生你天生就七灾八难,又有别人不知的那症候,所以我当初第一眼看见这参,就想着,有朝一日或许这参就会救你的命,我看着这参,就像是看着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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