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104)

阿弦睁大双眼,几乎窒息。老朱头眼中涌出一抹泪光,他却笑了笑,道:“所以我得好好地藏着,生怕被别人不小心觊觎偷了去。这下儿你懂了么?伯伯的确是铁公鸡,的确是守财奴,可不是为了我自己当铁公鸡守财奴,而是为了你。”

眼中的泪像是春日的急雨,劈里啪啦乱落下来,阿弦起身,双膝一屈跪在地上:“伯伯,我错了。”

老朱头一颤,急忙将匣子放下把阿弦拉了起来:“干什么!是要我折寿么?不是说不许你跪我!”

阿弦只顾哭,不知为什么心里甚是难过,但明明并没有格外值得难过的事。

也许是因为欣慰或者高兴,她一心想为了老朱头才留那参,可是老朱头,却是替她看着那参。

或许,这就是家人了。

老朱头掏出一方手帕,给阿弦把脸上的泪擦去,道:“别哭了,事情说开就好了。方才我说昨儿一夜没合眼,其实就在想这件事,原先我是怕你把别人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如今知道你为什么留人,我也想开了,如果这人对你真的有用,那么他……不是就也像这老山参一样,也是能救命的百年难得一遇的珍品?如今让这人参来救他,岂非也是一样?”

阿弦难以相信:“伯伯!”

阿弦才要拒绝,老朱头道:“且你之前说的那什么阴骘的话,也有道理,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如今咱们救了他,老天爷或许就看在眼里,或许就给咱们积了阴骘,让我跟弦子长命百岁多福多寿呢?”

高建跟县衙里那班弟兄常说,朱家这一老一小相处的有些奇异,阿弦十分敬畏老朱头,两人之间,往往是老朱头最终拿主意,不管阿弦是如何不愿意。

但是另一方面,老朱头对阿弦,却又透着说不出的……不是如长辈般,反像是个尽职尽责的奴仆照料小主子。

为了阿弦着想,老朱头虽然心软愿意贡献老山参,却仍肉疼,只好说几句狠话过瘾:“早知道有今日,当初我就该嚼吧嚼吧把它吃了了事。”

雨散云收,一大早儿,天便泛出湛蓝如水洗的清透之色。

阿弦自去打水洗漱,又趴在桌上吃早饭,把昨儿晚上缺了的那顿一并也补上了。

眼前一碟子小菜将吃上时,才发现这正是昨晚上她烧焦了的那些茄子干,被老朱头妙手调治,不知为什么竟变得松软可口,配着热腾腾的粟米粥吃,格外对味儿。

阿弦夹起一粒茄丁儿,从那粗拙的刀工认定是自己的手艺,不由扬声问道:“伯伯,你的茄子丁儿是怎么做的?”

因先前阿弦要给人家打理发须,老朱头看见男子的头发被梳成那个模样,感觉双眼微瞎,无法忍受。

于是叫阿弦吃饭,他趁机收拾了些用物,自己去给人重新整理。

阿弦问罢,忽听房中传来老朱头一声惊叫。

阿弦慌忙丢了碗筷,起身跳到门口,将帘子掀开:“伯伯怎么了?”

目光仓皇乱晃,却见老朱头站在炕边儿上,手中握着一把刃牙有些泛白看似锋利的小刀,正盯着面前的人。

阿弦见老朱头好好地,心先放下:“您怎么了,我还以为……”

松了口气,目光转动,看向炕上的人。

但就在看见那人无比清晰容颜之时,阿弦愣住:“他、他……”

只有老朱头幽幽地叹息在耳畔响起:“我现在,忽然很后悔又答应留下他。”

第38章 清雅端正

阿弦的双眼睁到最大, 更显得黑圆溜溜, 满面震惊不信。

顷刻,她指着炕上的人:“伯伯, 这个……”

如果不是那种感觉仍在,阿弦几乎怀疑, 就在自己吃了顿饭的功夫,老朱头已经偷偷把人换了。

可是细看, 其实并未如何大变,眉目仍是阿弦昨儿看了一夜的眉目。

头发也已梳理的丝丝分明,发髻整齐端正地挽在顶心。

最要命的是,没了须发遮挡后,这张“新”的脸。

原先因须发蓬乱,遮得面容模糊, 叫人无处下眼,但是现在, 那一部胡须已经被老朱头修理的干干净净, 露出了清晰鲜明的口鼻跟下颌,整个脸型跟五官顿时一览无余。

只是未免有些……太过好看,也太年青了些。

起初以为是叔伯般的年纪,如今看来, 却似跟陈基差不多。

阿弦呆望着面前这张脸,因为病饿身体虚瘦,自然也比正常要显得清瘦枯槁,然而奇怪的是, 在这个人的脸上,挑不出什么突兀不妥之处。

肤色略显苍白,长眉,修鬓,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因太瘦而棱棱的下颌形状……

他合眸躺在那里,萧肃清举,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峨似玉山之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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