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162)

阿弦此刻还不清楚,但在她以后接触了更多诡案之后,才慢慢明白一件事:原本的受害者,在遭受荼毒、折磨之后,往往会出现两种可能的变化。

第一种可能里,他们会变成跟折磨他们的那些人一样的坏人,甚至变成比他们还坏的施暴者,把自己身上曾经遭受过的痛苦,变本加厉地加在别人的身上,欧老太就是如此。

但幸而,还有另一种可能。

那一种可能,恰恰跟前一种相反。

那是人世间、也是人性本身,最可贵的光明。

袁恕己冷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只能说这老太婆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转头看向阿弦:“对了,后来她又怎么会发了疯,且死的……死的那样……”

袁恕己形容不出,他因知道阿弦之能,虽有个猜测,却不敢坐实,只等她确凿一句。

阿弦看向袁大人,望着这青年锋芒隐隐的锐利眉眼,她本要想告诉他一切,包括百鬼上来啃噬欧老太,将她拖下阴曹,包括曾见到地府寒冰狱中锁着的、原先折磨欧老太的那个老妇人……

但话到嘴边,却又打住:“我只是告诉她,死亡并不是终结,她也见不到什么欧家的列祖列宗了,相反,她会去一个真正可怕的、能赎罪的地方。”

袁恕己听了这几句,却明白了:“你是说阴司地府?”

阿弦笑笑,默认。

袁恕己神色复杂,不再言语,一行人打马往前,路上充满了马蹄“得得”声响。

这会儿日影西斜,渐渐地将要黄昏了。

阿弦之前因也想着此事,心不在焉,被袁恕己问才回神,不免张目四顾,见周围树影摇曳,暗色闪动,又有些自然畏惧。

黄昏之际,鸟儿格外活跃,林子间传来一阵阵群鸟的聒叫,有的听起来就宛若人凄厉的喊叫,有的却仿佛是奇异的怪笑。

阿弦埋首紧跟在袁恕己身后,不敢再抬头乱看。

正行间,袁恕己道:“你怎么了,像是极害怕?”

阿弦往旁边瞥了眼,冷不防就看见旁侧山谷里头闪烁的影子,茫茫然然仿佛在寻找什么。阿弦喉头发紧:“大人,我们快些回城好么?”

袁恕己道:“你又看见那些……”他识趣地戛然而止,反而笑道:“如果害怕的话,就过来,我带着你。”

阿弦诧异,袁恕己在胸前轻轻拍了一下儿,半真半假道:“到我这儿来,你坐着也舒服些,且我护着你,保管那些鬼鬼乖乖不敢近身儿。”

“那可未必。”阿弦心里腹诽了一句,却咳嗽道:“不用,多谢大人。”

袁恕己哼了声,这是他第二次主动邀请一个人同乘一匹马——同样被拒。

只是因为怜悯爱惜之心罢了,何况这家伙又不是个娇滴滴的大闺女,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而已,有什么可防范的,居然还三番两次地避贼般拒绝他?

抬头看向远处,袁大人叹了声:“这可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一行人狂奔回城,正好儿日头落山,阿弦总算也松了口气。

其他人便回了府衙,袁恕己却并未一路,见阿弦要下马,便道:“且住,我送你回去。”

阿弦诧异:“不必了大人。这里距离我家很近了”

袁恕己道:“原本不知道你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你有那种‘能耐’……却也忍不住多了一重担心,生怕你被什么‘孤魂野鬼’的相扰,我陪着放心些。”

阿弦见说的一本正经,且是好意,只得随他。

不多时来至朱家门口,阿弦因骑了这么久的马儿,浑身都像是被颠散了,双腿更是有些发麻,便沿着马鞍慢吞吞地往下滑。

正在蹭动,身后一只手过来,在她腰间一握一扶,不费吹灰般把她举起来,又轻轻放在地上。

阿弦回头,却见是袁恕己,不知何时他居然已经翻身下马,正笑道:“你这样儿可不成,幸而是在小县衙里厮混,若是将来当了大官儿,也需要骑马四处乱走,难道也如乌龟般爬上爬下?”

阿弦扶着腰,又揉腿,闻言道:“大官儿?大人您是说笑呢?”

袁恕己道:“为什么说笑?人往高处走,难道你不想当大官儿么?”

阿弦正经想了想,摇头:“我并不想当大官儿,也自忖没那个本事。”

袁恕己啐道:“没志气。”

他回头看了看朱家门首,上前推开那虚掩的门,自顾自地迈步先走了进去。

“等等!”阿弦要叫住他,却已晚了,只得也一瘸一拐地跟着入内。

老朱头竟还未回来,整个小院里十分幽静,又悄然无声,仿佛无人在内。

阿弦喃喃:“伯伯如何又不锁门。”

袁恕己回头问道:“你那个阿叔呢?怎么也没一点儿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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