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532)

阿弦浑浑噩噩听着,极慢地理清了大家在说什么。

就在崔晔带她下台阶之时,阿弦终于清醒了几分。

仍无法睁开的双眼依稀看到头顶的阳光颜色,以及那个浮动在光芒里的熟悉的人的脸。

阿弦惘然而身不由己地望着他,又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英俊,还是崔玄暐。

“我……”阿弦试图挣扎,身体却像是被包在蚕茧里头,徒劳无功。

“别做声。”崔晔道,仍像是昔日冷淡的模样。

许是这种冷淡刺了阿弦一下儿,阿弦猛然想起那日送别卢照邻,在城外两人尴尬冰冷的相处。

那早就痊愈的脚踝几乎都隐隐做疼起来。

“我不走……”阿弦终于叫出声。

崔晔只瞥她一眼,并不接腔。

如果身体还有力气的话,阿弦一定会咬牙切齿、奋力翻波涌浪跳出他的双臂。

“袁少卿,”赌气又有何用?阿弦只好把珍贵的力气用在刀刃上,“得告诉他……”

崔晔正将走到马车旁边,闻言道:“你说什么?”

阿弦头晕眼花:“山子垌,地牢……大石头后面,那只鬼……想报仇……”

她喃喃地,感觉力气像是细细地黄沙,正从碎裂的沙包里飞速流逝:“得告诉他……在石头、后……”

——那只拼命要附她身的鬼,藏在地牢里等待许久的鬼,如果不是崔晔及时赶到,以他的身手、又趁着武三思并没十分戒备的情形下,只怕会立刻取了武三思的性命。

如此……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阿弦说的断断续续,崔晔却懂了。

他轻声道:“不必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办。”

阿弦脑中沉沉神志不清,却无法放心,强撑着不肯彻底昏迷过去:“不能、少卿不能……出事……”

耳畔响起一声很轻的叹息,他道:“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他出事。”

这一句像是有催眠之功,话音未落,阿弦已经闪电般陷入昏睡。

但在双眸合起瞬间,她喃喃不清,似几分委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崔晔以为,阿弦是在说他。——说他那天在城郊的“不近人情”。

其实阿弦并不是指他,而是指的那只武功高强的鬼:为什么要采用那样激烈的法子伤人伤己,为什么不管是人是鬼,总有这许多不肯听人劝谏的死硬冷情的“家伙”们。

马车缓缓往前,崔晔垂眸望着躺在面前暖席上的阿弦,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极整洁的帕子,小心地给她擦拭脸上的血渍。

很快帕子上便濡湿一片,崔晔又凑近细看了看她额头的伤。

那血色在眼前慢慢晕开。

崔晔不由也想起那天在城郊外的事。

那时候他听阿弦期期艾艾说了那些没相干的,只认定她是窥知了烟年跟卢照邻之间的事,那瞬间,他竟有种无地自容的愠恼,更加听不进她说的每一句话。

可是……

当看着阿弦仓皇而倔强地跑开,他一个人牵着马儿回城,终于,心神也随着平复下来,不再之前似在小火上烧烤熬煎般无法安宁。

他虽然细细回想过阿弦所说,但却仍是不大明白指的是什么……卢烟年会伤着她自己?

是,她的确会很“受伤”,崔晔当然知道,——求而不得,卢照邻有身染重疾且离开长安,没有什么比这更叫人伤心的了。

但是就算睿智冷静如他,也实在是想不到,阿弦所说的“伤”,是世间最简单粗暴的一种。

早在察觉了《长安古意》中那两句的内涵之后,虽然仍跟烟年相敬如宾,但事实上,还真的是“如宾”,陌生人般相处。

他不再跟烟年同榻而眠……也许烟年也正想如此呢?他多半选择睡在书房,有时候怕家中之人心生疑惑,便借口部里事忙,便夜宿于吏部。

也许……是经过上次几乎失控,他发现自己原来也是肉身凡胎,也有男人自来的劣根之性,为避免再生事端,索性相见争如不见。

又或许,是因为那两句诗,心中芥蒂委实无法消退。又不愿贸然面对,便索性两两隔阂,省却万千不必要的烦恼。

因此虽跟烟年是夫妻,这段日子,却比陌路人见的面儿还少。

那天,崔老夫人派人从吏部追了崔晔回来,问起他夫妻相处。

崔晔只借口“忙”,绝口不提其他。

也是这一次,夫妇两人好歹碰了面儿。

只略看了一眼,崔晔发现烟年憔悴了许多,脸上似缺乏血色,更流露弱不胜衣之态。

怪不得母亲那样担忧,甚至将他训斥了一番。

心中不忍,崔晔勉强道:“近来时气变化,最易生疾病,夫人当好生留意身体才是。”

烟年仍是一如既往,垂眸温声答道:“听说吏部正忙着科考招贤之事,夫君忙甚,就不必惦记家中了,专心公务才是。且我只是偶感风寒,不是什么大毛病儿,本不欲叫你知道,谁知……母亲也是好意,只是让你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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