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接流水(出书版)(53)

慕世琮似是因想通了某事,极为畅快舒心,负手转到案前坐下,靠于椅中,看着蓝徽容悠然道:“这一点我也是才想通的,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孔瑄。”

“郎将大人?”

“是,既然孔瑄这般相信你维护你,那你定不是西狄国的暗探。”

“侯爷就这般相信郎将大人?”

“除了父王母妃,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人值得我相信,定是孔瑄无疑。当年,我就是因为没有信他,才被那贼人------”慕世琮语调稍稍顿住,续道:“才铸成大错,他看人的眼光绝对强过我,他既认为你不是暗探,你必定不是。”

蓝徽容听他说到‘铸成大错’四字时语调平稳,心中一动,走到案前,取过另一幅宣纸,轻轻研墨,将笔递给慕世琮:“侯爷,末将斗胆,劳烦您再写一个‘忍’字。”

慕世琮接过笔来,凝神静气,用笔沉着,一个既浑厚凝重又洒脱随意的‘忍’字跃然纸上,蓝徽容赞道:“恭喜侯爷,不再怕心头上的这把刀了。”

慕世琮放下笔来,看着这个‘忍’字,低声道:“是,它要割就随它去割吧。”他看得片刻,侧头与蓝徽容相视一笑,感觉此刻与这方清十分投契,又打开了几年来的心结,实是从未有过的欢畅。

蓝徽容见他这一笑,仿似冰山融化,如阳光冲出云层一般灿烂,漆黑的眼眸中露出清泉般纯净的温柔,与平日那个小侯爷大不相同,愣了一下,低头将宣纸捧起,轻轻卷上。

慕世琮视线投向她的手臂,发现她右手腕间绑带还松着,伸手过来,道:“到底伤成怎样,让我看看。”说着捋起她的衣袖。

蓝徽容疾抽右手:“侯爷,时候不早了,您歇着吧,末将身体不适,累了。”

慕世琮还待再说,被她清澈目光一扫,竟有一瞬间的恍惚,正待细看,一名近卫进来禀道:“侯爷,王爷召集了全体将领,叫您过去一趟。”

夏末的夜清风委婉,军营中除去偶尔传来的战马嘶鸣声,极为安静,中军大帐内虽站了一地的将领,却都是屏气敛神,看着慕王爷在地形图上画着各类作战符号,进行着新一轮战斗的部署。

慕王爷放下笔来,面上云淡风轻,眼中却颇有凌厉之色,扫了一眼帐中的将领:“聂葳刚传来军报,敌军有准备渡滩攻击迹象,现在月牙河水位不断下降,为防敌军乘水位下降后从别处浅滩过河,我军得诱其先头部队从卧龙滩上岸,再派一支精锐由下游这处渡河攻其大本营,烧其粮仓,两面夹击,各将领都看好自己所辖兵营如何行事,有什么问题,现在说吧。”

众人望向他手指指向的月牙河下游某处,岳铁成眉头稍稍皱起:“王爷,这处河滩末将多年前曾去过,如果要以战马渡河,只怕水位深了些。”

“崔放前几日勘查地形回来,那处水位已降了许多,昨日聂葳又派人去看了一次,现在水流平缓,如果乘夜抛入一些沙包,战马过河应当不成问题。”慕王爷平静道。

众将纷纷点头,其中一名却似有些愤然:“王爷计策是好,可为何每次这种既刺激过瘾又能立功的任务都派给虎翼营,也未免有些循私,不公平。”

数人笑了出来:“冯先锋,你现在出去和侯爷再打一架,打赢了,王爷自会派你上了。”

慕世琮冷竣幽黑的目光投向那冯先锋,冯先锋挑衅地望了回来,众人觉得气氛陡然紧张,想着可能又要有一场龙争虎斗,均是兴奋中又有一丝不安,默默地看着二人。

慕王爷也不发话,神情漠然,只是眸中偶露的精光透出一丝玩味与审视。

慕世琮与冯先锋对望片刻,眼中寒光忽然收敛,轻轻一笑,帐内诸人眼前一亮,感觉这一刻仿佛有清凉的风轻轻拂过面颊,又如有夏夜的露水悄悄地沁入了心间。

众人皆张大嘴,看着慕世琮平静地走到案前,淡定地低头看着地形图,那冯先锋愣得片刻,眼中愤意渐渐消去。

慕王爷也低头望向地形图,嘴角慢慢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二一、抢渡

灿烂无垠的星空下,虎翼营精骑轻甲,风驰电掣,夜风中,将士们悄然无声,只闻马蹄疾响,气氛凝重而又肃穆。

经过两天的调度,柳叶滩已被聂葳派出士兵连夜投入大量沙包和石块,而卧龙滩的诱攻战也已准备就绪,虎翼营终从大营开拔,赶往柳叶滩。

经过半日的急行军,亥时初,虎翼营到达了卧龙滩前军驻营处,为防马蹄声惊动对岸西狄军,骑兵们皆下马牵辔而行,于子时赶到了柳叶滩。

慕世琮负手立于河边,只见月牙河在星光下如一条白绸,静卧于广褒大地,而柳叶滩狭长幽远,两岸相距极近,确是一处抢渡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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