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堪剪(18)

下课铃声姗姗来迟,学生们兴致正浓,闻声居然有人发出不满的嘘声。这样过时不实用的古代文学史课竟获得如此热烈响应,初夏揉揉眉心,暗想自己是否应当偷偷在心底大笑三声以示得意?她挥挥手,示意众人下课了,慢慢收拾教案。

今天的自己好像生了锈的机器,在讲台上站了三大节课,无论是思维还是动作都极其缓慢,等到收拾完所有的东西时,教室里已经走空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女生聚在前面的位置上讨论着什么,坐在中间的正是刚才课堂上发言的女孩。她看见初夏,扬起手臂微笑:“倪老师!你觉得呢?”

幸而不是继续课堂上的话题,而是讨论到底是报考本校的驾校学习驾驶好还是选择校外的更实惠。

初夏觉得神思倦怠,好像大病初愈还没有恢复元气一般,总是容易没有精神。面对一双双盯着自己的黑眼珠,她只好装作权衡利弊思考再三的模样,沉吟了片刻,方慢吞吞地给出意见:“还是报学校的吧,学校的便宜,而且是本校老师,什么都方便安全些。”

居中的女孩子清脆的击掌,笑容满满:“好,就听倪老师的,我们报本校的驾校。”

初夏顿时生出罪恶感,心下赧然,如此敷衍对自己充满信任的学生,当真罪过,罪过。好在学生们话题已然转到了别的方向,她得以悄无声息地退出教室。

长长的走廊,光滑明亮的大理石地面,高筒长靴叩在其上的“哒哒”声,像是在敲打着谁的门。初夏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马靴,哒哒的马蹄是不是个错误,谁是谁的归人,谁是谁的过客,这一落长廊,又将把自己带到什么方向?

身后有人慌慌张张地冲过来,到了初夏面前才急急刹车,差点没撞到她身上。初夏本能地往后面退,脚一歪,手里抱着的教案讲义“哗”一下,天女散花一般四下飞舞。初夏愣着看蝴蝶满天飞,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要蹲下去捡起来。肇事者慌慌张张地蹲到了初夏面前,拼命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倪老师。”

因为逆光,直到此刻初夏才勉强看清冒失学生的轮廓,有点眼熟,大约是自己教过的吧。她叹了口气,看着被雪上加霜的男生踩着的讲义,无奈地宽宏大量:“没事。”认命地蹲下去捡四下散落的讲义。她不是多勤劳的老师,周六的公共选修课,她还没有打算重新准备另一份教案。

走廊里多了另一个脚步声,有女孩子替初夏说出了她心头的话:“喂,申弘毅,你踩着倪老师的讲义了。”

捻朵微笑的花

男孩慌乱地抬起眼睛,初夏对他点点头,手伸向他脚底的那张纸,男孩子冒冒失失地跳起来,差点没踏上初夏的手。初夏心里滴血,本能地沮丧,自己不是一向走亲民随和的温柔老师路线的吗,至于眉目可憎到让一个身高足有一米八的大小伙儿吓成这样?

早春的阳光纯净如流水,明亮的近乎透明,轻轻地在人身上荡漾,温柔的,伴着微风,仿佛诱人将息的催眠曲。早晨到下午只喝了杯柠檬水,血糖偏低的脑袋运转的懵懂而迟疑。初夏迷迷糊糊地往前面走,走出好远一段距离,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落在了办公室里,怎么就这般孑然一身的急着赶回家去了。初夏自己也觉得可笑,伸出手,想拍拍自己的脑袋:报纸上健康版块时常宣传的阿尔海默综合症低龄化原来不是完全危言耸听。

一转头,陡然一堵墙,初夏骇得本能的往后面退,几乎避无可避地后脑勺着地。好在人墙反应尚算得上迅速,手一捞,堪堪抓住了悬于一线的倒霉高校教师倪初夏。

“倪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

初夏悲愤:申弘毅同学,老师就是无敌铁金刚也要被你吓出心脏病来了好不好?!

那个叫申弘毅的男生手足无措地抓了抓原本就谈不上多整齐的头发,期期艾艾:“那个,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

初夏疲惫地摆摆手,强撑起苍白的笑容:“没关系,我没怪你的意思。”她无心纠缠,挥着手准备离开,男孩子像是有点急了,伸手想拽住初夏。

学校林荫大道上行驶的黑色轿车突然在她面前煞住,初夏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车窗里微微探出的半个脑袋,神清气爽的黑发男子温文尔雅地微笑:“倪小姐,我看上去很像出租车司机?”

初夏完全一头雾水,呆呆地看着自己伸长的胳膊,愣了一会儿才隐约意识到大约是误会了。现在的状况,她只能错愕地瞪大眼睛,然后微微摇摇头:“没有的事,沈先生,你来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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