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堪剪(23)

学生连连点头受教:“的确不是,明显后来的那位帅哥才是正主儿。”

初夏简直欲哭无泪,这都是些什么孩子?!一个个脑子里全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难怪国家有关部门要加强网络不正之风的整改工作,这实在是当务之急。她自觉有愧,徒不教,师之过;身为大学辅导员,没能抓好学生的思想道德建设工作,委实罪过。初夏咬牙切齿,没好气地强调:“你们搞错了,那个也不是!没事不要老是看耽美漫画,免得总是胡思乱想。”

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餐厅里渐渐空荡下来,店家不会转来转去地暗示赶人;周末清闲,大家也都没有急着走。几个小女生的话题转到了服装配饰上面,兴致勃勃地欲组团网购,极力撺掇初夏报名,因为团购可以打折。初夏心不在焉,直到学生伸手推自己的胳膊才回过神来,根本没听清她们的话,稀里糊涂地点了头。学生爆发出哄笑声,初夏莫名其妙,追问她们究竟说了什么,十几岁的女孩子们却又谁也不肯开口坦白了。正笑闹间,白露一行折回头来向众人打了个招呼要离开。

沈诺笑着开口:“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他语气亲切,面容自然,话是向着整桌人说的,眼睛却看向初夏。

她苦笑,无奈地双手一摊,叹气道:“可惜身为笑点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初夏站起身来准备蹭白露的顺风车,结果白露借口自己喝了酒,理所当然地搭卫清远跟邵棋的车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可怜的无车族倪初夏。沈诺提议送她们回去,嘻嘻哈哈的女孩子推说要在附近逛逛,临走时一个个排成队朝初夏挤眉弄眼,走到沈诺面前时都一本正经地跟他打招呼,礼貌地道谢;不等出了店门就迫不及待地彼此咬耳朵窃窃私语。最后一位离开的学生更是探过头凑到初夏耳边偷笑:“倪老师,现在我们百分之百相信你刚才的教诲了。”

初夏额上长满了黑色的竖线,她后知后觉的迟钝神经觉察到了所谓的误会已经自然而然莫名其地形成了。似乎这种事情还是一回生二回熟,时间长了便三人成虎。初夏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懒惰成性破罐子破摔地堕落了,连解释都懒得跟学生解释。

沈诺好奇:“小丫头们在说什么?”

她哪好意思说出实情,只好揉揉眉心,一味苦笑。

沈诺把车开上了主道,笑言:“倪老师很安静啊,总是若有所思。”

初夏哑然失笑,连连摇头:“若有所思就是大脑一片空白,其实什么也没有想,不过是发呆而已。”

前面交通信号灯转成了红色,静止的车流中,远处有汽车的鸣笛声和交通协管员的口哨声,时间在这一刻也仿佛是凝滞的,沈诺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她:“那倪老师岂不是很擅长发呆?”

这话乍听起来有些轻薄,然而他笑容诚恳,语气又无半分调侃的意味,倒是颇有肺腑之言的架势了。

初夏隐约记得这是《倾城之恋》上的台词,范柳原说白流苏最擅长的低头,白流苏说她不懂,她只是会发呆,呆头呆脑的,没有半点意思。

初夏笑着低了头,手指拨弄着手机上的挂件,线娃娃补了又补,已经完全看不清本来的模样。绿灯亮了,车子继续前行,这个话题就被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沈诺有心打破这微妙的尴尬,其实话一说出口,他也自觉有些唐突,然而现在好像已经过了最好的补救时机,缄默反倒成了最好的方式。他是理工科出身,毕业后又忙着自己创业,自小的天之骄子,说到底骨子里是清冷的,并不习惯跟别人热络。

还是初夏再度挑起的话题:“沈先生,其实如果不是今天偶遇,我也想寻机冒昧地去打扰你。”

沈诺笑:“倪老师太过客气了,你用冒昧一词,我倒是诚惶诚恐起来,变成了站在老师面前等功课成绩的小学生。”

一句话,车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初夏下意识的双手合拳放在胸口,字斟句酌:“沈先生,是贵公司对我们学校学生商业赞助的事情。”她本来不好开这个口。有企业对贫困大学生进行赞助,除了赞助学费外还提供勤工助学岗位变相地连生活与书本杂费一起全包了,这不仅对穷困的优秀学生是天籁之音,就是对校方而言,也是一件名利双收的好事。只是那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申弘毅鼓足勇气找到自己,拐弯抹角期期艾艾了半天,说出的话却是:“倪老师,我不想接受他们的赞助。”

“我明白企业对于自己的慈善之举进行适当的宣传是合情合理且有助于营造社会的和谐之音,只是我希望沈先生能够理解学生的微妙处境。真的,没有谁愿意把伤口展露出来给别人看。即使走出校门,现实的社会会自然地给人划分出三六九等。然而现在他们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就算我们为他们营造的象牙塔过于理想化,我还是宁愿起码穿着校服的他们是平等的。大张旗鼓的宣传以及周围人指指点点的异样目光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无声的伤害,这种伤害比起物质上的匮乏更加可怕。”初夏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小心翼翼,这样的赞助是校方跟企业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小小的辅导员委实没有立场指手画脚。可说是天性的“天下大同”理想主义也好,身为老师护雏的本能也好,她还是选择了身为弱者的学生开了这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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