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堪剪(39)

世界上唯一的花

见他不以为忤,先前对初夏柳叶眉倒竖的美女才松了口气。福利院这些年都是依靠社会捐赠才运转下去,资金方面早已捉襟见肘,好在地段不错,这两年城建搞得如火如荼,俨然也成了中心地带。现在就指望着早点儿把这块地卖出去换个便宜点儿的地方继续经营下去。可不知是标价太高还是房产商们都处在观望状态,市里组织了几次拍卖都流拍了,那头贷款修建的新院银行还在催还钱。儿童福利机构原本就是清水衙门,这样一来,资金更加周转不灵,无奈之下,她才想起已经是优秀企业家的旧时同桌沈诺,连忙奔上门去堵人。没想到老同学居然很给她面子,爽快地答应过来看地方,让她窃喜之余不免心头动了点活泛的小心思,难道?也许?霍!想当年,他和她也是被同学架秧子红着小脸在教室中央男女声对唱过《敖包相会》的。

不过照目前的趋势看来,柳叶眉美女泄气地扫了眼走在前面言谈甚欢的金童玉女,恐怕真的没她什么事了。真不想承认,这两人站在一起,还的确称得上郎才女貌登对的叫人生气。她龇牙咧嘴地看“吃吃”嘲笑她的小丫头片子们,瞪眼:看什么看,姐姐我是社工之花,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儿童社会福利事业服务中去,我要做中国的特蕾莎修女不行啊?!

“想不到你还涉足房地产界。”初夏叹息。早些时候她也院长听提起过福利院欲迁址,但地方卖不出去的事。虽然留心帮忙打听,可惜白露是搞广告公司的,自己舅舅则从事食品生意,风马牛不相及,只能有心无力。

沈诺笑,帮她把盛好的饭端上桌,低声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不够眉目可憎不像是房地产商?”

她嗤之以鼻:“算了吧,宋思明还是众口交赞的翩翩浊世儒雅之士呢。”

沈诺叹气:“完了完了,一部《蜗居》十个王石都敌不过。”

孩子们热热闹闹围了一桌吃饭,因为是中秋节,又有客人来,所以厨房特地烧了不少好吃的。沈诺还带了螃蟹过来,七八岁的孩子吃的满嘴都是蟹黄。院长温了黄酒招呼大人们喝,她是返城知青,当年上山下乡时当铁姑娘在冷水里插秧,落下了一身风湿,全靠几口酒暖身子,所以练就的好酒量。初夏嫌黄酒的味道冲的慌,借口要给还不会自己吃饭的孩子喂饭。沈诺倒是好兴致,一面喝酒,一面跟院长谈天说地,说这座城市的变迁,说这所福利院的未来。

未来,未来这些孩子们几乎都是进附近的工厂打工。福利院能力有限,只能负担到他们义务教育结束的时候。走在福利院里,看着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笑脸,初夏觉得有些莫名的伤感,她认领了两个孩子,决心供她们到大学毕业。她能做的,只有这些。这件事她没跟别人提过,在这个时代扶老奶奶过马路就如同做公益广告一般做作。

因为是修道院的遗址,所以福利院还残留着早期基督教拜占庭风格。平面是“回”字形,中间开辟了一块宽阔的花园,里头种着不怎么需要打理的常见花草,这个季节最热闹的是菊花,大朵大朵的,并无欲说还休的垂髫,开得很是张扬。围绕在花园四周的是带有罗马柱和拱券的走廊,上面雕刻的图案在岁月的磨砺中已经模糊了,可是依稀能辨认出工艺的精美。

“先不管这座福利院的可再利用价值有多少,起码它也算是一处有历史意义的建筑,不加以妥善的改造,委实太过可惜了。”沈诺坐在廊下,初秋的太阳那样好,斜斜的穿过檐角,照在他脸上,半张脸在明处,半张脸在暗处,半明半暗之间,高高的鼻梁上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勾勒出一道奇异的轮廓线,额上的绒毛象是悬浮着似的。他半眯着眼睛和初夏对视着,唇角含着淡淡的温柔笑意。

初夏垂了眼睛,忽而低声感慨:“这座城市就是有着太多的历史意义,十度破城九度屠城。”斜阳染幽草,几度飞红,摇曳了江上多少远帆。

他起了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道:“怎么忽的又伤感起来了?”

她摇摇头,把心底里那点儿感春伤秋的小女儿情怀压下去,微微一笑,指了指花园角落里蹲着看蚂蚁的两个少年,这对智障的双胞胎是福利院里年龄最大的孩子,他们的智力永远停留在六岁了。

“有的时候我偶尔会想,生命的真谛究竟是什么,把这样的孩子遗留在人世间,到底是温柔的慈悲还是命运的残酷?他们的将来要怎么办,生活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恩赐还是一种无言的折磨?”她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伸手盖住自己的半边脸,“抱歉,有的时候我就会这样,变得神神叨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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