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堪剪(64)

初夏很羡慕白露,她躲在公寓里,看育婴杂志研究营养食谱给宝宝听葫芦丝吹奏的《月光下的凤尾竹》和班得瑞的轻音乐,对着电视机里的《樱桃小丸子》咯咯的笑,YY小学生丸子姑娘跟花轮同学的两小无猜,生活的全部重心都围绕着自己的肚子和肚子里的人转,那个渐渐隆起的球形就是她的整个世界,可以摸得着的感觉的到美好世界。

初夏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白露,你想好了怎么跟Rose说这件事了吗?”

沉浸在即将为人母喜悦中的白露茫然地扬起了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初夏,我都好{炫&书&网}久没有看到Rose了。她大概是又难过了,肯定一个人躲起来疗伤去了。”

“你就不担心她消失了就不再回来?”

“没关系。”白露胸有成竹地指指自己的心口,“无论怎样,她始终都在我心里。”

初夏没有告诉白露的是,在自己心中,她永远都是那个最强大的人。因为她相信这个世界的美好,即使这份美好,它是虚幻的,复杂的,另有玄机的或内藏阴谋的,可那又怎样?让自己努力生活在自己幻想的美好里,哪怕它是虚无飘渺的,但也比冷冰冰的所谓“现实”要显得温暖。一份内心的安宁,其实足以强大到抵挡一切寒冷。

初夏抱住白露的肩膀,低低地喟叹:“白露,我也好难过,只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疗伤。”

电视机的声音太大,一众小学生在参观完花轮同学家的豪宅后,纷纷艳慕花轮同学拥有年轻貌美的妈妈和穷奢极侈的上流社会生活;花轮夫人却在摸着儿子的头,抱歉自己没有给他一个温暖的家。白露对着小丸子呵呵地笑,忙里偷闲才回头瞄了初夏一眼:“初夏,你在说什么?宝宝说要喝大红枣牛奶,阿姨快给我们拿去。”

初夏晚上睡得不好,她疑心她不该临睡前听从白露的蛊惑喝了牛奶,牛奶太冰,所以她才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她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帮边上睡得安安稳稳的白露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去厨房泡了杯茶,就着窗外路灯微橙的光晕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初夏知道,晚上喝了浓茶,待会儿会更加睡不着。只是白开水太寡淡,她想她必须要加点儿什么味道,才能把这一杯热水喝下去,给心里增加点儿暖意。夜的空荡荡的书房,案头上放着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翻开来第一页,是那句脍炙人口的名言:幸福的家庭每每相似,而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

窗外霓虹灯如冰花闪烁,冷入骨髓。房间里白露浅浅的酣眠声是这间公寓中唯一的声音。圆满的拥有着什么的人,才能够感觉到幸福。

阿姨的孩子最后还是没有生下来,妊高症引起的胎儿呼吸窘迫,剖下来时已经是个死孩子。初夏记得自己赶到医院的时候,外头走廊上,有一大家子人围着护士抱着的粉粉的小孩子在笑在闹在吵着到底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有人在听到医生宣布“手术很成功”后欢欣鼓舞地打电话给不能赶到的亲人报喜。她轻轻地喊了声“爸爸”,人声鼎沸中,父亲缓慢地回过头来,他身边有人欢快地跑过,带起了冷风,拂动了他的头发,走廊惨淡的灯光下,是死气沉沉的花白。父亲递给自己的,是那种苍茫悲凉的眼神。向来意气风发的父亲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好像在无声地控诉:你现在满意了?你失去了母亲,而我则失去了我的孩子。

她觉得冷,上下牙齿打颤,秦林站在她旁边,伸手捉她的手,忿忿地瞪父亲,低声咒骂了一句“活该”,垂头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初夏,我们走,我们回家去,别在这个晦气的地方。”拉着她,一步步地,慢慢走出了父亲的视线,仿佛迫不及待又好像恋恋不舍,血缘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玄妙的东西。

初夏委屈极了,莫名其妙的,她一下子成了罪人,而实际上她什么都不曾做过。她开不了口为自己辩解,时间就像一个巨大的过滤器,总有一些东西,在悄无声息的间隙,静静地沉积了下去。

“其实回头想想,有些事情,不过是自己的臆度而已。”初夏握着透明的玻璃杯,微微叹着气靠向转椅背上的hello kity靠垫,这是白露搬进来以后添置的,大大的脑袋带着粉色蝴蝶结的永远安静的小白猫,如妈妈的小棉袄一般贴心。

“实际上爸爸从来没有对我抱怨过什么,相反的,他和阿姨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试图弥补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我没有办法释怀,因为我曾经用尽全部的力气去诅咒这个还没有来得及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你能够想象吗,我甚至去买了巫术娃娃,按照那本错别字百出的所谓的魔法书去布阵,虽然到最后我都没能收集到一整瓶所谓的早晨看到的第一朵花上凝结的露水来煮沸我所诅咒人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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