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堪剪(83)

沈诺在她耳边低低地笑:“想什么呢,还不赶紧睡觉。”

她几乎老羞成怒,这都什么人啊,真是不要脸,是谁不让她好好睡觉的?陪护的床非常狭窄,她疑心自己会掉下去,然而他却抱得自己紧紧。这样别扭的姿势,肯定一夜无眠,然而生理的倦怠却战胜了她别扭的情绪,她一觉醒来,已经有要下夜班的护士美女来给父亲和阿姨测早晨的体温。看到连体婴儿一般的两个人,小护士善良地马后炮:“你们昨天就这样凑合着睡得啊,早点去护士站说一声,我再给你推一张陪护床过来就是了。”

初夏心头滴血,眼中饱含热泪:美女啊,你怎么不早点说,简直想逼我投诉你。

在卫生间洗漱时,她看到镜子里自己脖子上的吻痕,“呀”的一声低呼,苍天啊,她记得父亲的视力一直好的吓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念及此,简直不愿意出去面对众人。外头苏鑫的声音倒是很欢快:“姐,赶紧出来,再不出来,豆腐涝和什锦菜包可都要冷了。”

父亲跟阿姨订了医院食堂的营养餐。家里还没有收拾开火,外头买的东西又不知道原料跟佐料究竟是个什么成分,索性听从专业营养师的安排,菜式单一就菜式单一点儿吧。昨天才动的手术,两个人只能喝一点稀粥,极稀极稀的那种,里面几乎捞不出半粒米来。父亲身上的刀口太大,动作稍微大点儿,牵扯到了,便会疼。初夏吃了半只菜包,默不作声地过去端起粥碗,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爸爸,我来吧。”

她喂得很小心翼翼,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生病了,爸爸喂她吃东西一样。反哺是生物的本能,而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周而复始循环的过程。父亲一口一口吃得很慢,像是一个孩子,很乖巧的,张大嘴巴,合上,咽下去,再张大嘴巴。

病房里很安静,原本“呼啦呼啦”喝着豆腐涝的苏鑫也放低了声音,这样的气氛让他有点儿无所适从,他坏意地踢踢沈诺的鞋子,挤眉弄眼:“你该不会今儿晚上也在病房里头挤吧。”他就知道表姐让他在旅馆里订两间房是浪费,她不可能把两位长辈丢在病房里头不陪床,那么沈诺自然也不可能留下她一个人自己回旅馆睡大觉啊。幸亏他明智,坚决地,只订了一间房。

沈诺很是正直地看了他一眼:“今天我们要去收拾老宅子,以后岳父岳母就住在老宅子里头了。”

叫的可真够亲热,也不知道人家认不认你这个不知道从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女婿。等等,收拾老宅子,谢谢,他得赶紧溜,这儿早就没自己什么事情,想看的两军对垒的戏码也没有上演,呆着实在是没有意思。他立刻借口自己还有事情,跟前姑父道别。

沈诺倒也不留他,微笑着伸出手:“别忘了把车钥匙还给我就行。”

苏鑫心痛,难得有机会开50万向上的车,还想趁机去兜兜风呢。还是表姐仁慈,给了他钱买汽车票,总算是安慰了他受伤的幼小心灵。

他兜里揣着钱,踢踢踏踏地往医院外头走,电梯口碰到了一直在玻璃门外徘徊的秦林,咧开嘴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秦林面色灰白,胡子拉碴的模样很是颓废,他苦笑着递了根烟给苏鑫:“苏鑫,是不是连你也不相信你姐姐倘若在跟我在一起肯定不会幸福。”

“对。”苏鑫老实不客气地接了烟,点上,烟雾冉冉,那灰白的色泽后头,是男孩子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你我都是男人,明白男人的劣根性,背叛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因为有过一次,我们就觉得第二次也无所谓了,反正后悔了还可以得到原谅!即使没有第二次,那曾经的背叛也是我姐心中的一根刺,只要想到,就会痛苦。好了,如果你是一个陌生人,我管你脚踏几只船过。不过因为那个人是我姐,我就不能坐视不理。行了,谢谢你的香烟。放手吧,秦哥,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就真的没办法挽回了。对了——”他从兜里掏出钱包,“这是我姐托我还给你的,一共是五百七十块钱。住在你家的食宿就不算了,因为你父母在她心中的地位从来都没有变过,没有跟老人家算钱的道理。至于你,很抱歉,你已经没有为我姐花钱的权利。嗳,你给我收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姐把钱交给了我,我就必须把钱交到你手上。你要是不乐意收啊,那门口还有募捐箱为患白血病的小姑娘献爱心呢,你全投进去也行。”

秦林呆呆看着自己手里那几张薄薄的钞票,嘴角泛出苦涩的笑意,初夏不愧是初夏啊,干脆利落,一点儿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他大步走出医院,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不像冬天,让他想触景生情培养出失恋的情绪都难。经过募捐箱的时候,他把钱都投了进去,有募捐的义工对他说谢谢,让他留下名字。他摆摆手选择了拒绝,生命是个延续的过程,他的爱情已经死了,那么希望有一个如花的生命能够顽强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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