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昭宣·询君意(二十四史系列)(58)

“他说肚子饿,换了衣裳跟王鲔到厨房找吃的去了。”

“不是有出门时带的干粮吗?”

他翻了个白眼:“他哪吃得惯那个?”

她平白遭了一顿埋怨,也不生气着恼,只是将手中的衣物扔进一只空竹笥内:“这些我拿去洗。你饿不饿,我等会儿去厨房瞧瞧,你想吃点什么?”

他不吭声,只是把脖子一缩,烛光摇曳,眼睑低垂,不知在想什么。平君见他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样了,忍不住在叹了口气,捧着竹笥走了出去。

廊檐下的雨珠犹如倒挂的珠帘,雨水溅在地上,犹如水银泻地般,风雨过大,即使有回廊遮蔽,这般迂回穿庭而过来到厨下,仍不免湿了鞋袜。

厨内燃着火光,进门便感到一阵暖意,张彭祖笑嘻嘻的缩在灶下,紧挨在灶口靠火取暖,面颊被火一逼,红堂得像是发出光来。王鲔脱了湿衣裳,因为没有换洗之物,所以正光了膀子在灶台上忙活,见平君贸贸然的闯进来,低呼一声,刺溜躲到了光线昏暗的角落里。

灶上的一只陶釜内不知道炖着什么,噗噗的往外冒着热气,平君把竹笥搁在地上,急忙伸手揭盖子,饶是她手快,汤汁已溢出一小部分,顺着釜边滴滴答答在灶上淌得满是。陶釜内炖着一只光溜溜的禽鸟,比鸡鸭小了点,比鸟雀又大了点,不知是何物。

“搁盐了吗?”

王鲔躲在暗处哼哧哼哧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张彭祖坐在灶边的乱草堆里傻笑,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红彤彤的十分扎眼。

平君哼了声,没好气的说:“你兄弟就快冻死了,你倒会找地方舒服。”

张彭祖咧嘴一笑:“让他跟我来的,他非躲屋里不肯出来。”

“这釜里煮的是什么东西?”

张彭祖没回答,王鲔穿了衣裳走出来说:“回来时在院里树根下捡的,是只鸽子,已经死了,我瞧着挺肥的,就洗洗炖了。张公子不嫌弃,说要留下来一起吃……许姑娘要不要也一起吃点?”

平君看了眼釜内,摇头:“才多大点肉啊,值得你这么馋!”边说边瞪了彭祖一眼,回头见王鲔身上穿的衣裳居然仍是他原来的那身,衣裳也没洗,就晾在厨里靠火略略烤了烤,还没干透,衣襟上随处可见污泥。“这衣裳脏了呢,脱下来我给你洗洗吧。”

王鲔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小人的衣裳哪敢劳动姑娘洗,没事,已经差不多干了。”

平君笑道:“洗衣做饭本是女子应当应分的事,衣裳还是留给我洗吧。”

王鲔瞠目结舌,眼前这位许姑娘和他家的三姑娘是朋友,他只是一名奴仆,做的活都是贱役。许姑娘是良家女子,父亲又是个三百石的官吏,她年纪虽小,但行事做派却不比他们家三姑娘差多少,所以他们这些仆役从不敢小觑轻视了她。

“姑娘快别折杀小人了。”许平君往前跨了半步,他又往后退了一大步,咣当一脚踩进一只水桶里,惹得张彭祖捧腹大笑。

“平君!平君!”张彭祖笑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我的湿衣裳还扔在房里,你这么爱洗,不如你替我洗了。”

平君气恼,走过去,捧起竹笥把里面的衣裳全倒出来扔到他身上:“本来是要洗的,听你这么一说,我反不想洗了。”

张彭祖转身一把抱住她的腿,哭嚎道:“我错了,我的好妹妹,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头上还顶着一件白色的中衣,袖口软趴趴的在他耳边垂了下来,犹如一只肥大的猪耳,他脸蛋烤得又红,故意愁眉苦脸的装古怪,活脱脱像极了一只小猪仔。平君咯咯大笑,捧起空竹笥假意要砸他,吓得他赶紧松手。

“妹妹,好妹妹,平君妹妹……君儿妹妹……”

平君只不理他,走到灶前,将陶釜内的鸽子汤舀了两盌出来,盛在竹笥内。

张彭祖见这招不管用,气呼呼的一跺脚:“哼,偏心眼,又是拿给病已吃的吧?有好东西你只惦记他,我也是你哥哥呢,你怎么不想想哥哥我的好呢?他如果惹你不痛快了,一句君儿妹妹,就把你哄得开开心心、服服帖帖了,为什么我喊得比他多上十倍,你总也不理我呢?我的好君儿妹妹……”

他腆着脸孔贴近,平君扁起嘴巴,佯怒道:“你再说一句废话,我就把整只鸽子都端走,一丁点肉沫都不留给你。”说完,拔腿走人。

张彭祖趴在灶台上,像狼似的拖长声音喊:“君儿妹妹——”

平君走到门口,被他凄厉的声音喊得一阵儿毛骨悚然,回头嗔道:“真是怕了你了,把衣裳留着,连那位王大哥的一起……我一会儿回来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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