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何处问多情(10)

“风家小姐,多日不见您了,身子可好些了?”金大娘热情的招呼中,眼神偷偷的瞥向门口,一句话中,已然瞥了不下三眼。

“缺些红色的绳结线,还有穗子线。”哥哥剑上的剑穗已经残旧褪色了,是该编过一个了。

金大娘手脚麻利的拿着线,再一次偷眼看看门口,笑声爽朗,“风家少爷可真疼妹妹,每一次都看到是少爷送小姐过来,真不知这般好男儿将来是谁家小姐有福。”

亦蝶扑扇着大眼睛,满面娇憨,“我家小姐啊。”

“噗嗤……”金大娘忍俊不禁笑出身,与我无奈对望。

“金大娘说的是不知道谁家小姐以后可以做我们风家的少奶奶。”我笑着把挑好的丝线放到亦蝶的怀里,看着门外车边的男子。

夏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撒在他的发间,黑色中隐约闪耀着七彩光泽,淡淡的微风掠过,扬起肩头的发,一同扬起的还有月白色的长袍,紧致的腰身上,金丝腰带上威猛的虎头狂傲不羁,与俊美冷凝的容颜呼应着,自有一股飞扬的气息在周身萦绕。

这就是哥哥,当他一人站在那时,身上的气息冷静而断然,眼神中的锐利不容小觑,气势上的强大不容忽视。

这样的他,纵然没有那可怕的鬼面具,也是叱咤风云的豪气男儿,可笑那么多不长眼的人,竟然会因为一张脸而分辨不出雌雄。

似乎察觉了我的目光,他俊秀转身,肃然从脸上敛去,取代的是温柔的小心,“凝卿,齐全了?”

我点头,便欲登车。

手臂忽然被拉住,亦蝶满脸兴奋的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凉棚,“小姐,快看快看,在搭棚子了,晚上一定有戏看。”

心头一惊,脸上却是平静淡漠,我悄悄的扯了扯亦蝶的袖子,声音平和轻柔,“亦蝶,上车了。”

“小姐你看,是上下层的台子,看来是两台同演,说不定有‘八仙过海’的戏呢。”小丫头的声音开始急了,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一点没注意哥哥的眼神中已经有了疑问的光芒。

俊朗的唇轻动了下,声音却不容置疑,“亦蝶,这是百姓看戏的台子,不是官家赏戏的地方,你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从来没挤过这种戏台,怎么看台子就知道要上戏?”

心知要糟,我的手搭在哥哥的肩头,“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亦蝶毛毛糙糙的,兴许是从哪个下人的那听来的。”

后知后觉的某人总算发现了她漏了话,忙不迭的点头,“我,我听守门的二狗子说的,我,我没看过……”

威严的目光收回,哥哥不再言语,而是飞快上了马车。

马蹄还是滴滴答答,听在耳朵里却是沉闷阵阵,一下比一下重。

我,怎么也不能让哥哥知道,在他和爹爹不在的时候,我与亦蝶就随意套件下人的衣衫挤在人群中看戏。

我,更不能让哥哥知道,六年前的夜晚,看迷了的我们急急赶回,脖子上的玉坠绳子断了,险些让我丢了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记得那晚,寒冬料峭,天上飘着大雪,才十岁的我禁不住下人口中谈论的诱惑,禁不住自己的好奇,与亦蝶两人偷偷溜出了府,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热闹的人群,第一次看到那么精彩的戏,开心的早忘记了归途,直到戏台散场才匆匆的往回赶。看不清夜路的我踩到了睡在路旁的一个乞丐,重重的摔在他的身上,急切的爬起间才发现他的衣衫单薄的吓人,根本无法抵御冬夜的寒冷。

一时的心软,也为自己的莽撞道歉,我将身上披着的狐裘大氅解给了他,把哥哥私下给我的二两银子也一并给了他,让他到客栈投宿以避过冬夜的寒凉。

匆匆到家的我直到解衣睡下时,才发现玉佩不见了,不敢声张的两个人慢慢的循原路寻找,漫天的鹅毛大雪早已经掩盖了所有的行踪,厚厚的雪地上根本看不到玉佩遗失的痕迹。

就在我不知所措冷汗连连的时候,雪白的天地间,一个瘦弱的影子披着我的狐裘大氅,站在风中朝我遥遥的张开了手掌,掌心中正是我失落的玉佩。

失而复得的开心早让我忘记了道谢,只是捂着我的玉开心的笑着,跳着,待我和亦蝶从喜悦中醒来,那个瘦弱的少年早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雪地中两行浅浅的足印。

回到风府的我因为受凉,足足病了三个月,几乎病的要断了气,从腊月一直断断续续缠绵病榻到开春,等我能再度溜出府却已是半年之后的事了,雪早已化了,梅早已落了,少年的身影也杳然无踪了。

六年了,那个少年的面容早已模糊,唯一记得的是那笑容,温暖而宁静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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