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41)

她不再说下去,婉妤也不再问,须臾,又对菽禾笑笑,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

菽禾黯然道:“我也不知道跟夫人说这些是否合宜……夫人初来时,我曾担心你与王后会发生如妤夫人那般的事,幸而夫人性情温和,王后对夫人又这么好,我便更不想再提往日旧事……”

婉妤微笑:“我明白。”

菽禾细看她脸色,又道:“夫人知道这些事也请别多想,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这宫里处处机锋,由不得人行差踏错的。”

婉妤点点头。这时马车颠簸了几下,她胸内立时一阵翻腾,一口清水随即涌出。菽禾忙以手抚她背,连声问她感觉,再取出适才收好的孟筱的香囊递给婉妤,请她闻。婉妤却一把推开,紧锁着眉坚决地摇了摇头。

(待续)

樛木

七、樛木

南有樛木,葛藟系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诗经•周南•樛木》

樗王筑台于后苑爽垲之处,台上起屋,曰徽音,供国君登高远望,以候四时。

这日春色明净,风和日丽,子暾命人移案牍于徽音台上,批阅之余偶尔起身,居高明,远眺望,满座宫城一览无遗。他的目光游移于路门燕朝、六寝六宫之上,最后落定在王后居处。

那熟悉的青瓦重檐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如今看来,浑不似旧日感觉。沉郁的色彩,庄重的造型,恰似她现在的姿态,象服钦承,丕昭淑慎,而拒人千里。

自去年岁末起,他便没再居于那里……掐指算来,她腹中的孩子也该有五月大了。

云间微风过,引来台下弦歌声,带着些许植物香,挽回他零零散散的思绪。子暾低目下顾,但见后苑千树唐棣雅洁如雪,花繁秾艳,脉脉低垂,枝桠应着和风翩翩轻弋,暗香清逸。十数位着淡红春服的宫女披散着刚以芳水沐过的长发,三三两两散落于这满园香雪中,或漫步,或嬉戏,或坐在唐棣丛中悠然击筑,有人随乐连臂踏足起舞,有人摘花入篮,曼声唱道:“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

子暾默默看着,唇角微微牵动,引出一丝浅淡笑意。

复又落座,他推开面前案牍,另取了一幅素绢,在上面写了一个字——棣。

内臣传报:小妤夫人求见。子暾许她入内。少顷,婉妤轻轻巧巧地进来,手里捧了一束盛开的唐棣。

她向子暾行过礼,再将花插入室内瓶中,一枝枝细细整理着,直到使花枝展为她认为理想的样子。插好后她含笑端详着,离花朵近了,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忙不迭地告罪,子暾只是微笑:“你近不得花粉,别做这类事。”

她赧然低首:“我见苑内唐棣开得好,便想给大王送几枝……”

子暾目色温柔,朝她伸出一手:“来,到我身边来。”

婉妤依言过去,在子暾身边坐下,子暾一揽她腰,吻了吻她额头。她含羞低眉,正好看见案上他写的字。

“大王写的是什么字?”她问。

子暾很简单地答:“棣。”

“是唐棣的棣么?”

他颔首。她又问:“大王写这字有何深意呢?”

他笑笑,道:“随意写的……日后或许会用到。”

她便乖巧地不再问,但手捧素绢,颇有兴致地细看那字,一壁看着,一壁含笑吟唱后苑宫女唱的那首“唐棣之华”。

他见她如此表情,又想起宫女们唱此歌时欢快的模样,不禁问她:“你知道这首歌的意思么?”

她点头道:“知道。就是说,唐棣花儿,翩翩摇曳,我岂能不思念你,无奈你我居处相隔太遥远。”

他默不作声。她觉得不妥,忐忑地问:“大王,我说错了么?”

他又一笑:“没错,是这意思。”

这时内臣在外轻声提醒治朝议事时辰到,子暾遂欲离开,对婉妤道:“今日议事应会至深夜,我随后去寝殿歇息,你无须再等我。”

婉妤犹在看素绢上的字,以指轻划,似在临摹,听他说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子暾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听见,便又唤她:“婉儿,刚才我说了什么?”

婉妤一惊,抬首惘然地看着他:“啊?”

这情景令子暾忽然想起他上次从淇葭宫里出来,回到婉妤的居处,未经传报的直入,使他无意看见她正在伏案哭泣。他走至她面前,轻声唤她,她也是这般迷惘地抬头看他,怔怔地“啊”了一声。

“你哭什么?”当时他问。

她泪眼迷蒙地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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