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蔷薇(23)

我粗喘着气从无边的黑暗里睁开沉重的眼睛,浑身汗湿,心悸得厉害,像上了压板,压得永不翻身。一转头,就看见他沉沉的眸光,里面像是有满天的星光不停地闪耀,明亮却不炫耀,永恒安定。他紧了紧我的手,说:“睡不着?”我觉得他的掌心像火,一寸一寸要将我燃烧,我用力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然后问:“几点了?是不是该回去了?”他说:“不急,你就在这里安心地睡一觉。”我说:“你不要回去?这是餐馆,不是饭店,人家不是要关门吗?”他摇头:“没关系。你什么事都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我翻个身爬起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原来我是睡着了的,痛苦地沉睡了这么久。

我走到桌边再倒了一杯酒,拿在手里一点一点啜饮。灯光下jīng致的高脚杯里流动的光泽看起来像七月天边的晚霞,绯红灿烂,又像灼灼燃烧的桃花,开在云端里。我斜着身体倒在沙发上,然后慢慢说:“知道我为什么被开除吗?听起来简直就像一个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的笑话。”他坐到我身边,将我靠在他胸前,呼吸在头顶轻轻地响起,我感觉到头发的骚动以及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我并没有挣扎,这有什么关系呢,今天晚上的我是如此的脆弱无助。

我喝了一口酒,自嘲地说:“那还是我大三下学期的事了。我们考物理化学,黑板上用粉笔重重地写着:‘严禁作弊,一经查实,立即开除学籍,不得试读。’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官腔公文而已。就算是一流的大学,作弊的人多了去了,不然大家都不用活了。一经查实,这里面很有文章,那也得查实呀。就算被抓了,没有上报到学校,就没有关系,顶多记个小过警告什么的。那次的试卷有些变态,居然还有附加题,占很重的比分。我因为考试前回了趟家,那时候我哥出了点事,没好好复习,所以想破了头也做不出来。”

我觉得靠着他的姿势有些不舒服,所以动了动,他很配合我,换了下位置。我继续说:“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我都做不出来,谁还做得出来。所以我根本不需要作弊,只有别人抄我的份,没有我抄别人的份。我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看着题目发呆,算来算去,温度总差那么十来度,怎么都得不到答案。我当时想,说不定真有人做出来,那国家奖学金是不是就危险了?忽然坐我后面的cao曹探过头来得意扬扬地说:‘续艾,我可是做出来了,你要不要答案?一点就通。’我很讨厌他那种小人得志的嘴脸,不屑地说:‘不就一道题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切,我续艾什么时候需要用这种方法。

“他没再说话,我以为他死心了。没想到他却扔过来一个小纸条,我怕监考老师看见,连忙夹在手心里,回头瞪了他一眼。‘砰’的一声,站起来准备jiāo卷。这个时候,忽然从考场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那个同学,你出来一下。’我吃惊地看着外面正好到这边巡场的监考老师,当场愣在那里。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一把抽走我手中的试卷,威严地说:‘将手里的东西jiāo出来。’我当时吓得魂都掉了,任由他抽走我手里攥住的纸条。他扬手问:‘谁给的?’我看了眼同样面无血色的cao曹,没有说话。那巡场的老师又问了一遍:‘到底谁给的?’所有人都看着我。场内的监考老师都认识我,人赃俱获,想帮忙都说不出话。整个考场在那刻像苦难的受刑场,静若死水。

“他‘啪’的一声将试卷甩在地上,冷酷地说:‘你,跟我到办公室。’我忽然愤怒不已,抬起头骄傲地说:‘我没有作弊,就凭我续艾,还需要作弊?!’他看了一眼我,然后低头读纸条,拿在手里扬了扬,冷酷地说:‘那这是什么?’我当时真恨死了他,那种嘴脸,活像电视里演的国民党的特务头子,一抓到□,也不管是不是,立刻露出穷凶极恶的残酷样儿,就等着大刑伺候,好向主子邀功。我拉不下这个脸,和他对峙,然后抬头挺胸地跟着他出去。

“这个时候,偏偏cao曹也跟着起哄,他站起来说:‘纸条是我给她的,她不屑于看,正想jiāo卷。我证明她确实没有作弊。’巡场的老师看了眼我们两个,然后把我们两个都带走了。这件事一出场就闹得很大,一开始就被捅到学校领导层那里去了。我们两个在化学系乃至整个学校都是风云人物,所以那时候被炒得沸沸扬扬,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流言也很多,听得让人极其不舒服。我一直qiáng调我自己没有作弊,现在想起来当时态度也很不好。这种事,谁相信!那老师也不相信我当真想jiāo卷。后来连校长都知道这件事了,是因为cao曹的父亲是有名的老教授。然后我们被隔离开来,等着学校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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