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15)

仆妇不敢耽搁,低眉顺眼地一应立刻出门去了。霍洹看得心下一喟,站起身朝云黎氏一揖,口气生硬:“等不得了,若再不回宫,长公主和宫里不好交代。”

云黎氏直是一怔:“那佩……”

霍洹侧过首去,压低了音一喝:“云婵。”

他到底还是听着心烦了,云婵暗一咬牙,只得福下身去:“那玉佩不急……天色晚了,奶奶您该歇下了,小婵告退。”

言罢,不再去看任何人的神色,低着头转过身,随着霍洹一并离去。

大约是方才气氛僵得太厉害,又是“贵客”出言说要离开弄得满堂更加僵了,一时竟无人敢擅自出来送上一送。云婵随着他一直走出正厅、又走出府门,听着沉重的大门在背后关上,仍未停脚。

跟着他又走了十数步,离云府远了,云婵才停了脚,俯身拜了下去:“陛下恕罪。云家今时不同于往日,家道中落,一切开销皆要小心算着……”

“知道。”霍洹淡声应了,回头瞟她一眼,虽是被方才的争执弄得有些心烦,还是转身扶了她,“没怪你什么。急着带你出来,是觉得你若真拿了你祖母的积蓄去赎那玉佩并不合适。”

“是。”云婵颔首道,赞同他的说法,抿唇一笑,又说,“罢了。那玉到底是上佳的东西,既然绝当已有几日,大约已被旁人买去了。玉是要随缘的东西,不强求便是。”

霍洹睇视着她,视线从她平淡如水的面容上一寸寸地划过,到底还是从她轻颤的羽睫之下寻出了些许不甘。夜风簌簌,时强时弱的声响将二人间的静默衬托得更分明了些,察觉出时便有了些尴尬,霍洹稍一舒气:“走吧,我让他们把马车停在坊外了。”

“诺。”云婵喃喃应了,跟在霍洹身后往坊外走,静默了一会儿,问他,“陛下怎的来了……”

霍洹随意一笑:“别叫陛下,街头巷尾到底难免有旁人。”

“……哦。”云婵应声改口,“公子怎的来了?”

“去城外见个故人。”霍洹答道,并未言明那“故人”是谁,只一停顿,又说,“回城之时,听闻家中嫡母正差人寻出来,起先只道是去寻我的,沿途却一直没见到人。我想着,若不是来寻我,大约就只能是来找你的麻烦了。”他的笑眼送她面上一划而过,“就知道她当日没多追究,必定是等着日后找不痛快。”

“……”云婵没吭声,心说这他倒是将皇太后的路数摸得清楚,只怕日后难免有一争。

迈出坊门时恰听到城角钟声遥遥响起,申时末刻,也是各方武侯轮值的时候了。

供武侯小歇的院子就设在坊门边上,几人一壁说笑着一壁走出来,云婵闻声蓦地回头看过去,目光凝了一凝,又一唤霍洹:“……公子。”

“怎么?”霍洹回过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向一个正背对着他们、沿路往坊里走的武侯,眼中有些了然,笑而温言道,“可是旧友么?若想见见,去就是了。”

“多谢公子。”云婵垂首福身,稍一迟疑,如实告诉他,“那是我兄长,云意。”

她低着头,没看到霍洹方才有些复杂的神色陡然松了下来——眼见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还道是和她青梅竹马的故人。下意识间升起的想法而已,未及多想便觉有些别扭,待得“多想”后又不知别扭在何处。

云婵不想再多费时,已拎着裙子疾步追去,鬓边的珠钗流苏轻晃着,身后箍在发梢往上三寸处的金饰也随着步子晃动着,让霍洹隐隐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情境。

费神回忆间,眼前二人却让他一惊——眼见云婵已离云意不远,云意蓦地回了身,短短一瞬,腰间佩刀已出鞘,刀尖抵在云婵颈间,吓得云婵当场定了脚。

怎么回事?

霍洹悬了口气,倒也知道这是亲兄妹,便未急着叫候在坊外的宫人进来。信步走上前去,显得不急不缓,自己却清楚足下行得比平时急了些,口中朗朗而道:“云公子,此举何意?”

云意听得语声仍未回头,目光仍停在云婵面上,细细地看了半天,持着刀柄的手松了一些,口中犹犹豫豫:“……小婵?”

“……兄长。”云婵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松了口气,方才心惊间忙是思量自己这几年哪里得罪兄长了,这么一看……原是没认出她来。

也难怪。她离家之时,兄长已十五岁,是以这五年来虽则也算变化不小,但脱了稚气的容貌也还是与当年有六分相像,她才得以一看便识出来;云婵就不同了,十一岁离家时,虽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到底和现在出落之后大不相同,仪态上更是云泥之别,云意自然要认一认才看出是谁。

上一篇:燕纪·锁香楼 下一篇:锦衣不归卫

荔箫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