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浅,且行且恋(4)

“在下范天涵。”他做了一揖。

按理我该还以一揖的,但由于前几个时辰一直谨记着四姨娘的教诲——见到范公子要抛眼神儿,我的眼睛背叛了我的心,我就直愣愣地对着范天涵抛了个若有似无愁而不怨的秋波。

范天涵僵了一僵,半会儿才道:“王小姐,是否尘土飞入了眼睛?”

我再逼着自己兑出一个笑:“哈哈,我似乎见过范公子?”

“王小姐好记性,去年元宵灯会上我曾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哦哦哦,是他。

倒也不是我好记性,是他的相貌着实让人过目难忘,这眉这眼这鼻这唇,长得将将好的俊,更难得的是那眉宇间的那股英气,能开天辟地。

去年元宵夜,我与宝儿逛灯会。宝儿自以为跟着我上了几年私塾便是才情满天下,兴致勃勃地跑去猜灯谜,赔上了大半年的饷银后哭丧着个脸求我去替她把钱赢回来。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也不是我没义气,只是我对猜谜这回事不甚内行,与其丢人现眼多赔点钱进去,还不如就藏拙。当然我没让宝儿知道内情,她眼中我一直是万能的,就让我继续万能下去罢。

回程时宝儿一直撅着嘴,快离开灯街时她又突然发现自己的荷包被盗了,剩下半年的饷银也没了。宝儿一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人才的表现就是——随时随地,随心所欲。于是她在大街上号丧似的哭了起来,我丧面子之余还得去买冰糖葫芦哄她,答应给她加饷,给她做新衣裳,带她去福来客栈吃她最爱的小笼包……

而范天涵就是那时出现的,用宝儿的话说就是宛如天神一般,带着她的荷包,翩翩而至。他把荷包还给了宝儿后就离开了,短短不过一须臾,我尚且一头雾水,宝儿却被搅乱了一池春水,失魂落魄了三天,三天后我用福来客栈的小笼包才诱她回的魂。

宝儿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的嚎哭,替我嚎来一个师傅,一个夫君。宝儿啊宝儿,若没有你,我该如何是好?

“浅儿,他就是那状元?”柳季东打断我的回想。

我正斟酌着言辞,范天涵自顾道:“正是在下,敢问公子大名?”

“柳季东,浅儿的意中人。”

娘哟,我几欲厥过去。柳季东,待我把师傅的“拂云手”学成,定把你的头折下来踢蹴鞠。

我瞟了范天涵一眼,他挑眉微笑,似在等我回应,我只得干干地笑:“哈哈,柳公子爱说笑,范公子可千万别误会。”

“浅儿……”柳季东着急着想cha嘴。

我恶狠狠地瞪过去,不着痕迹地转着杵在地上的锄头。

柳季东看看我,再看看地上被锄头转出来的坑,摸摸鼻子:“浅儿,这事我还是去跟伯父好好商量。”

常在我的棍棒下讨生活的人,果然很懂察言观色。

现下偌大的庭院里只剩我与范天涵。秋风忽地萧瑟起来,卷起漫天飞舞的花瓣,连带着吹散我堆起来的花冢,吹乱我的发、他的衣。这次第,倒也有几分的凄婉。

我愣愣看着两片花瓣飘落他的肩,粉色与玄色,倒是奇异的融洽。

“清浅,起风了。”

我赞同地点头,半响才恍然他刚刚唤的我清浅。听大姨娘说,我满月之时有一个江湖术士掐指一算,算出我五行缺水,所以我爹才凑了这么水灵灵的两个字来当我的名字,十八年下来,我五行缺不缺水我是还没体会到,我挺爱喝水的就是。

不过,清浅这二字还真不常被叫起,亲近的人唤我浅儿,下人们唤我小姐,其他人唤我王小姐,还真就没人叫过我清浅。而且,这两三番话之前他还唤我王小姐,瞬间就变清浅了,真吓我个不知所措。

范天涵弹掉肩上的花瓣,谦谦有礼地问:“我可以唤你清浅麽?”

这叫都叫了,还问不就如同放屁还除裤麽?

我眼神随着他弹下的花瓣飘到地上:“随公子意,不过我习惯被叫做浅儿。”

他一脸云淡风轻:“久了就习惯了。”

习惯你个死人状元骨头。

风势愈大了。

我不明白范天涵为何还不进厅里去,他就一直陪着我干干地在庭院里站着。我尴尬至极只得又抡起锄头挖坑。

他也不帮忙,倚着树,凉凉地弹着飘落到肩上的花瓣,弹完了左肩弹右肩,花瓣还是秋风吹又落。

宝儿这尊救苦救难的菩萨,从来都是踏着鼓点来的,这次也不例外,她蹦蹦跳跳地大呼小叫:“小姐小姐,风这么大,你还种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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