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34)

含光接过盒子,心里又酸又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切的感到父亲的疼爱。

“爹,柳夫人很急,这日子你看定在什么时候?”

“等承影回来,我与他商议商议。”

夜里承影回来,虞虎臣和他商议婚事。

承影木呆呆的坐着,不发一言,良久说了一句:“全凭义父做主。”

“那好,这几日你抽个时间,咱们父子俩带着礼,上门去见见你岳父,定下日子。”

承影低头嗯了一声。

含光对操办婚事毫无经验,便将老胡夫妇叫到屋里请教。老胡以前在大户人家当过管家,帮着当家主母操办过婚事,还算有些经验,便对着含光从头说起。

含光一听婚礼如此繁琐复杂,忙拿了纸笔,一边听一边记,老胡两口子足足讲了半个时辰,含光写了满满两张纸。

两人走后,含光就着单子开始掰着算盘估计预算,等大致心里有了谱,夜也三更了。

含光伸了伸腰身,正要去睡,突然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她打开房门。

夜月如水,庭院里树影婆娑,一道身影矫如游龙,手中长枪银光飞舞,空灵恣肆,如一枝巨笔卷起疾风在夜色中狂草淋漓。

他的枪法凌厉迅猛,似乎在发泄着一些无法言明的情愫。那种雷霆万钧却隐忍不发的气势,如同山雨欲来风满楼,云海漫天,狰狞奔涌。

含光默默看着,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失落。

他成了亲,便再也不会和她住在一个院子里,再也不能每日见到他。他从此属于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为他操持家事,为他生儿育女……分享他的喜怒哀愁,与他携手白头。

她似乎看见一个女子挽着他的臂膀,渐行渐远,路旁是如丝绿柳,花团锦簇。她依稀看见他对着那女子温婉的低头。

突然间一层水雾蒙上了眼帘,模糊视线看不清他的身影,只是一团模糊,仿佛从此他在她的生命里也将渐渐的模糊远去。

一段生命,不同的阶段都有最重要的那个人,曾是父母,或是爱人,但也有人,从头至尾,只有自己。

三月之后,她是他的曾经,他也是她的曾经。这种岁月无情偷换流年的伤感让她黯然神伤,终究失去,不可挽回。她不忍再看,想要关上房门。

“含光。”他停了下来,站在廊下,劲拔英挺,如同他手中的长枪,有力贯苍穹凌云之势。

含光心里的酸涩愈加的浓烈,嗓子哽着一团涩楚胀痛。

两个人沉默着,隔着一团夜色,看不见彼此的容颜,但却心意相通,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是十几年朝夕相处的一份默契,但很快会有一个人来隔断这份默契,她不舍,却知道这是必然。

她眼中噙着泪,却对着他笑。从此以后,他有了家人,多了一个人来爱他,以后还有有更多的人来爱他。她该为他高兴,可是为什么那团水雾渐渐浓郁,结成了水珠,顺着脸颊滑下。

她明明想要对他说一声祝福,但嗓子哽得说不出话来。

“含光。”他只是叫她的名字,却什么也不能说。她听得出这两个字背后的千言万语,但她知道他不会说出来。

有些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而有些事知其可为而不为之,这便是生而为人的一种坚守。

万里青穹,大江东去。

翌日,含光开始带着老胡四处找寻合适的宅子。天色擦黑才回到家里,进门就听见丫头说有一位客人等了她整整一天。

含光不知是谁,阔步走到正厅,看见林晚照施施然站起身来。

含光扶额,歉然一笑:“哎,我全给忘记了。”

“虞小姐,这治病不能间断。”

“那烦请林御医将药方留下,我让下人去买药煎药。我这一段时间恐怕每日都不在家,不敢再这么耽搁林御医的时间。”

林晚照不卑不亢道:“这个,虞小姐定个时间,我过来就是。煎药可以找人代劳,这施针,必须我亲自才行。”

“这个,看来只能晚上了。”

林晚照略有点不自在,“白天不成么?”

“白天我要出去买东西,我这头一次操持婚事,也是一团乱麻,忙得不知东西南北。”

林晚照一怔,她要成亲了?

自这日起,含光便四处看房子。因承影在她心中重之又重,所以她看宅子也极是挑剔,直选了半个多月,才看上一家。虞虎臣和承影看过之后,便定了下来。

含光买了几个下人将宅子修葺一新,便开始往宅子里添置东西。大到家具,小到碗筷,事无巨细,含光皆是尽心尽力亲力亲为。

这日,含光带着两个小丫头来到锦绣庄挑绸缎。据说这是京城最好的绸缎庄,达官贵人的家眷都喜欢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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