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我是你(前世今生三百年)(11)

我不懂什么叫“摘帽子”,只朦胧地知道是喜事。可是,我却一点也不高兴,哭红了眼睛拉着他问:“你还会回来吗?”

他很认真地想了又想,忽然问我:“你今年几岁?”

“六岁。”

“好。再过十二年,等你满十八岁的时候,我就回来娶你。”

“真的?”

“拉钩!”

我伸出手。两只冻得红红的小手指勾在一起,拉过来,拉过去。

六岁,尚自情窦未开,却早早地许下了今世的白头之约。童稚的声音,奶声奶气,却十分庄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要!”

一百年,很长了。一百年都不反悔,那是定定的了。于是放心地松开手,向地上吐一吐唾沫,再用力地跺两跺。

不知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规矩,但是小孩子都信,历久沿袭。

而且还有信物,是他亲手雕刻的一个小小的木头灯笼,莲花型的,外壁不忘了刻上他的名字:那气壮山河的“张国力”。

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夏天来时,我的家也搬了,一搬搬到台湾去,中间再也没回来过。

台北的冬天没有雪,我常常以为自己会忘记他,可是每每提起笔,他的名字就会自动浮起,于是,我会用心地在纸上一笔一画地描出:张国力。

字体童稚而执著,是刻意的模仿,他小时候的笔画。

张国力。生命中最初的文字,一生一世,忘不掉。

而那个木头木脑的小灯笼,更是刻不离身。

那是媒定。一个八岁男孩给六岁女孩的媒定。在大人的眼中它也许只是一时之兴的玩物,可是我信,我永远记得那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要”的誓言,那是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加诚挚真切的,它们就像张国力的名字一样,刻进了我的生命中,永不磨灭。

对雪灯笼的思念无时或忘,随着一天天长大,那种思念的意味渐渐多了别的含义。台湾的孩子早熟,早在初中已经开始学大人拍拖。当同学们都在精心实践自己的初恋故事时,我却将自己紧紧地封锁起来,抱着我的木灯笼苦苦地怀念小山村里的婚约,我告诉同学,我早就有未婚夫了,他的名字,叫张国力。他说过十二年后会来娶我。他到过许多地方,会很多本领,会讲故事,会打架,战无不胜,他说的话,一定算数。

他说过,十二年后,会来娶我(1)

可是现在,已经十七年过去了,他回去过那落雪的小山村吗?他还记得那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傻丫头吗?如果我带着我的木灯笼来到他面前,他还会履行当年的约定吗?

蜡烛的泪已经滴干,烛焰叹息地摇了摇头,熄灭了。

不知道今天晚上会做一个怎样的梦,不知道那个梦中的男人在今夜会不会终于回过头,他的样子,像张国力吗?长大的张国力,会是个什么样的英俊青年呢?

我把木灯笼抱在胸前,睡着了。

再见到小李时,他问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那两位女经理呀。有缘吧?难缠吧?”

“的确让我见识匪浅。”我笑,又忍不住勾起心事来,“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和她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好像早就认识似的。”

“成语里管这种交情有个现成的形容,叫做‘一见如故’。”

“不,不是‘如’故。”我摇头,“根本就是故旧重逢,我可以清楚地说出她们的某些特征,比如宋词是左撇子,而元歌喜吃甜食。我坚信她们就是我梦里的人,或者,是前世相识。”

“你们女孩子就是喜欢故弄玄虚。动不动就是什么梦中人呀,前世今生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李不经意地笑,“不就是名字相似吗?巧合罢了。”

我不服气:“你听说过这样的巧合?”

“怎么没有?告诉你一个真实故事:小学时,我的同桌姓戴,叫戴小军。”

“没什么特别呀。标准大陆六七十年代出生的孩子的名字。”

“听我说完——有一次我们交表格,我无意中看到他父母姓名那一栏,父亲叫做庶本,就是‘以庶民为本’那两个字;而母亲姓于,叫文淑,就是……”

“文静娴淑对不对?这也没什么特别。”

小李的眼睛充满笑意:“这样分开来念当然没什么特别,可是你连在一起读读试试。”

“戴……庶本、于文淑……”我忽然醒悟,爆笑出来,“代数本、语文书!天哪!”

“你说巧不巧?”

“都不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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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万确,编都编不出来这样的巧事。最好笑的是,他父母做夫妻几十年都没发现这一点,还是被我无意中叫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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