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的眼泪(人鬼情系列之三)(24)

曲风却是洒脱,从容自若得可恶。他当然从容,因为不在乎嘛。他根本懒得应酬她的家人,“不知道用什么身份去见”,彻头彻尾干净利落的一种否定。

雨水在伞的边缘跳开,溅落,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一过程。

小林看到一滴水落在衣襟上,不是雨滴,是自己的泪。

她起了恐慌,怕这泪被曲风看到,曲风是不喜欢担责任的,如果他看到自己流泪,会觉得不胜烦恼而急于脱身,那么他们就真的完了。

如果她想他认真,就非得做出对他不够认真的样子来点道理她懂,只是做起来太难。

她急急地转身拭泪,可是曲风已经看到了,果然便有几分烦恼,耐着性子问:“怎么哭了?”

“看电影看的。”小林答,强颜作笑,“同学说每个人看《月光宝盒》都会大哭一场,我还不信……”

曲风轻描淡写地说:“改天借碟回来再看一遍好了。”

改天,曲风果然买了《月光宝盒》的碟片回来,可是没有邀请小林。

小林回家对母亲说曲风已经答应来吃饭,可是最近团里事忙,时间要往后拖一拖。她不肯说实话,不只是骗家人,也是骗自己——她愿意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曲风会来家里吃饭的,只是时间略微延后罢了。

男人和女人之间,要么情,要么欲,总得有一样往前走,不然多半不长久。小林觉得自己和曲风的路就快山穷水尽,又回到了最初的情形——若即若离,不尴不尬。

若不是有水儿这个小天使做挡箭牌,也许他们早就完了。

是因了水儿,才找到借口继续同曲风在一起的——曲风在水儿面前,一改他大男人的粗豪散漫,变得细心而温柔,予取予求,百依百顺,对女孩所有的愿望都给予满足。

小林真希望自己也可以拥有那样的影响力。

但是另一面,曲风和水儿的过多接近让她在庆幸之余,又隐隐觉得不安。

他从不把天鹅单纯地看成是一只鸟,也不把水儿当作小女孩,对她说话时,态度温存郑重,完全像对待一个有思想有品位的成熟女子。

他买给她的礼物,从来不是巧克力糖洋娃娃那些小儿科,而是成套的邮票,水晶花瓶,各色缎带,水晶鞋,以及仙德瑞拉大摆裙,将她打扮得似一位公主。

有一天小林凝视外甥女儿,忽然发现她绝似一个人:那骄傲的天鹅公主阮丹冰。

曲风在不知不觉地将水儿扮作阮丹冰。

小林因此考虑自己是否也有必要改变穿衣品位和化妆风格,试着购过几次新衣,但是左右扮不像。

丹冰穿得再简单,也还是豪华;小林打扮得再隆重,也仍然寒素。

华丽的不是衣衫,是人的眼光。

丹冰在精神上占据着绝对的主宰地位,压倒一切的优势。当她在舞台上,一袭羽衣,飘摇曼舞,不发一言就可以吸引所有的目光,成为绝对焦点,她站在高高的舞台上,舞得那样轻盈而自我,遗世独立,目无下尘,仿佛舞台就是整个世界,而她就是世界的中心,脚尖点到哪里,追影灯也照到哪里,就好像她自身会发光似的——那样沉默而轰动,肃艳而眩晕,妖魅似的魔力四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清华寂艳。

小林尽管不情愿,最终也只得承认,丹冰是美的,独一无二,不可模仿。

然而猜疑管猜疑,小林和曲风和水儿和天鹅,毕竟在一起度过了无数个温馨的晴雨黄昏:下雨的时候,一起坐在客厅听音乐;天晴,就去公园钓鱼。

水儿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可是喜欢太阳,喜欢花,喜欢纯净的空气。也许是她知道这一切对她都不久长,所以格外渴望。在她的眸子里,总是露出那样惊喜珍爱的神情,令曲风怜惜不已。

小林说:“看着水儿,让人觉得生命太过脆弱,不堪一击;可是看着水儿,又觉得生命实在可贵,应该把握。”

曲风忙碌地给鱼钩上饵,不说话。

小林又说:“前几天,你不是说小区物业办又找你了吗?你打算把天鹅怎么办?送动物园还是正式领养?也不知道允不允许家养天鹅做宠物……”看一眼曲风的表情,又赶紧说,“哎,我知道,你又要说了,天鹅不是宠物是朋友,可别人不这样想啊,毕竟,她是一只鸟,不是人;再说,就算是人,也得办暂住证呢,不能这么着就住下了呀。”

“我说过等她伤养好了要放飞的。”曲风终于说话了,“可你看她跟水儿玩得多开心,我舍得放,水儿舍得吗?”

“你对水儿比对我好多了。”小林幽幽地说。

曲风看她一眼,将鱼竿用力地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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