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十三楼(91)

“原来是在这里呀。”老人停下来,说了句湘西方言,家美没听懂,徒弟听明白了,立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见他放下铜锣铃铛,嘴里念念有词,又从腰包里抽出纸符,贴在槐树根下,然而林里有雾气,水份足,怎么贴也贴不上去。

“师傅你在做什么?”家美突然觉得心寒,抖抖地,向四周望一望,害怕。

“放心,这是道安魂符,这里是个替代场,怨气积得太重,我不是道士,解不了怨,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一手拎符,一手在空中画舞,好不容易,符面贴在树根上,像是有人在上面钉了只钉子,下面半张在风里哗哗地摇。

“绍裘呀!”想起老公,家美又哭了,昨天晚上他们还手拉手,在林中漫步亲吻,可现在只剩下她孤单只影,他则冰冷地躺在了地上。

“小姐不要太伤心了。”老人劝,“我们还要赶路呢,在这里呆得久了,明天会赶不到店里去。”

“好的。”家美强忍了泪,站起来,向着那张符看几眼,“师傅,什么是替代场?”

“唉,怨孽哟。”老人叹,不回答,拾起铜锣铃铛,慢慢回了身,敲一记,喊,“起”。

徒弟马上动,紧紧跟在后面,脚尖连着师傅的脚跟,只差半步鞋掌距离。

但老人突然止了步,他伸出一只脚,未着地,人已凝力,呆在原地,向着树林深处看。

“怎么了?”家美也看,那里黑黝黝地一片浓雾,冷风吹过来,一个冷颤,她哑了声音,“师傅你看到了什么?”

“小姐,你老公是怎么走的?”

一提这句话,家美痛哭出来,她捂了脸:“师傅你这话比刀子还捅人呢。”

所有的事情发生在昨天,全怪她不好,缠着绍裘出去散步,乡村里夜景特别静,满天密麻麻的星,她故意惹他,两人追着打,一直闹到树林里。

是等到看见这颗槐树时,他们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夜风里树木枝节狰狞,地上爬了扭曲的影,静悄悄,月光从空中洒进来,照得枝头有半截断绳悠悠地飘。

“回去吧。”家美白了脸,“这里好恐怖,绍裘,我害怕。”

“那是什么?”绍裘盯着枝头的断绳,不自觉伸出手,“美美快看,那绳子有古怪。”

“神经病,你才有古怪。”家美不敢接他的话说,是因为自己心头越来越惊骇,风从后面吹得他们头发向前飞,家美的长发包住了面孔,千丝万缕间,她看到眼前那半段绳子却是向自己面上飘起来,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拉着它往前走。

“我们离开这里吧。”她努力不哭出来,抱住绍裘,“好不好,老公,我很冷。”

“好,好。”绍裘说,可眼睛就是要往那颗树上看,月光下绳子发着光,黄澄澄的,很不讨人厌。

家美渐渐发现拉不住他,他像是个看到了新鲜玩具的小孩子,嘴里顺着她的话,脚却一步步往前面踩,一边挪,一边说:“美美你别怕,这里只是安静了一点点。”

可家美发誓周身不止是安静这么简单,她听到脚踏过枯叶的声音,嚓嚓的,还有不明的哗哗声,像是有人在拖东西,连着底下的叶子一起移。

“我要走了。”她努力地让自己声音不变掉,说,“绍裘你要么跟我走,要么就一个人自己留下。”

绍裘不说话,他身不由已地往前走,一直去摸那根绳子,摸到了,拈在指上细细的看。

“你看,美美,这上面还有字呢。”

家美睁大了眼,看他立在树旁边,仰头拈了绳子细细的看,从她这里望过去,只看见一个黑的背影,头半仰,由一根绳子一路连吊到树上。

“啊……。”她狂叫,绍裘的身影没有动,绳子没有动,却有一只头从他肩上探出来,灰墨墨的身后树木阴影,头上两只乌溜溜的洞,动一动,面上一片白。

“师傅,你没看见,要吓死人的,绍裘也看见了。”家美还在哭,这一晚夜里月光足,照得老人脸上表情清晰,他同情地,点点头。

“我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已在师傅你那里,可绍裘死了,师傅,我一定要把他送回去。”

“好的好的。”老人说,“小姐你别伤心,我们这就回家去。”

他领着她走出树林,十几步,敲一记,摄魂铃叮叮叮,锣铃所到处灯火全熄,他们沐在黑暗里,家美泪不断,呜咽地走了一夜。

天亮前他们赶到店子里,远远孤落落几间平房,与所有村屋隔开,大门全敞,雪白的墙面上因而有了黑色的一洞缺口,如张嘴里少了只门牙。

老人带头走进去,立刻有人迎出来。

“师傅你来啦,好久不见,怎么又走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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