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未了情(人鬼情系列之十一)(8)

于是他又认定无颜大概是死了,是他害死了她。

他不能摒除这个念头,“凶手”的概念纠缠在他的意识里,像把他放在炼狱里拷打那样地折磨着。他无日能安,无夜成眠——睡眠不好也不全是因为想得太多,还因为咖啡过量。他开始嗜咖啡,从早到晚一杯接一杯地不能停,几乎不喝水,只喝黑咖啡,喝到两手发抖。

他和瑞秋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疏远。因为他害怕自己一开口就提到无颜,他满脑子里都是无颜:无颜的咖啡、无颜的康乃馨、无颜在星期五下午五点钟的等待……

他开始有点儿懂得那等待的意义了,那其实是无颜一个人的约会。她其实并没有指望会等到他,她只是在等待“等待”本身。

他也已经习惯了在每个星期五下午五点钟,准时坐在十九路车站牌对面的“绮梦”咖啡馆里张望。他明知道什么也看不到,可就是不能停止这盼望。

他看到一辆又一辆的十九路车停下又驶走,看到无数的人上车或下车,但是那些人里没有无颜。偶尔也会有一两个黄色的身影从人群中一掠而过,让他忍不住心跳加速,然而最终还是失望。他等过了一个星期五又一个星期五,明知什么也等不到,可是仍然像赴人生最重要的一场约会那样,在下午四点钟就把自己打扮好,推掉所有的事务,隆重地赶往“绮梦”,五点准时坐在那个固定的位子上,向对面张望。

星期五的约会,一个人的约会。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等下去,等到老、等到死,那么,等待,便是他的一生。

他没有指望等到任何结果。如果有,也只是夕阳西下,或者海枯石烂,甚至地老天荒。

然而,他却等来了瑞秋。瑞秋从十九路车上下来,径直穿过马路,走进咖啡馆,在他对面坐下,说:“令正,我们分手吧。”

第三章 阴间:六十年前的故事

在地府里,黄泉岸边、奈何桥头,叫住无颜的,是一个男人,不,男鬼。

他说:“我是二郎,小翠,我等得你好苦,等了你整整六十年。”

二郎已经来此六十年,是只老鬼了。可是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还是六十年前他死时的样子。原来时间在地府里是停止的,原来一只鬼不投胎就可以一直不老。

但他仍然是一只老鬼,地狱里除了阎王、判官和煮汤的孟婆,已经少有比他资格更老的鬼了。连牛头马面都一茬一茬地换,可是二郎一直不去投胎,在地狱里悠悠荡荡,待足六十年。

他说:“小翠,我一直在等你呀,怎么你到现在才来?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无颜后退一步,让在一边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小翠,今年拢共二十五岁,怎么会要你等足六十年?除非你认得上辈子的我。”

“难道你已经转世?”二郎发呆,“不会的呀,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为了你,我一直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等了六十年,你都没有来,又怎么会转世?”

提到孟婆汤,无颜更加觉得渴,她推开老鬼道:“别挡我路,我走得很累,要去喝碗汤解渴。”

“不能喝。”老鬼执着地挡着路,“在我弄清楚你是谁之前,你不能喝汤,不然,你会忘了我。”

“我现在也不记得你。”无颜又好气又好笑,她渴望地看着那碗汤,喉咙里都恨不得伸出只手出来夺一碗先喝下去再说。然而老鬼的态度是这样坚决,语气是这样肯定,她想自己大概是拗不过他的,再说他已经等了六十年了,她不过才耽搁这一会儿,总不好太拂逆他的意思吧。

她站定了,既然躲不过,不如好好合作,便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快问,完了好叫我过去。”

“你是谁?”

“钟无颜。”

“钟?你姓钟?”老鬼有一点儿明白过来,“你爸爸是谁?妈妈是谁?”

“父亲王若愚,母亲钟宛晴。”

“你母亲也姓钟?你跟的是母姓?那么你姥爷是谁?你姥姥又是谁?”

“你查户口啊?”无颜又渴又烦,“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呀?要不要问我小学中学大学的老师还有同桌是谁?”

“别打岔,快说,你姥爷是谁?”

“钟自明。”

“什么?”

“我外公钟自明,外婆韩翠羽。对了,他们和你才是同龄人,你是不是认识他们?”

“韩翠羽?原来……原来你是小翠的孙女儿。”

“你说的小翠是我外婆?你在这里等我外婆?”无颜惊讶极了,她开始对这老鬼有兴趣。他和她的家里是有一些渊源的吧,是什么样的故事?

“现在换我问你。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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