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书II(47)

陛下他,着实有些可怜了。

夏云泽抬头,又是满月。

他忽而记起很多年前,半大的季子期一身绛红长裙,身负长弓,在马上飞奔而来的模样。

虽不倾城,却热烈如火,倨傲凛冽,这般女子他平生从不得见。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夏云泽想,那一眼,便注定了他这一世不会再爱上别人。

五日时间疾行千里,季子期满身尘土,一脸疲惫停在帝都之外时,恰好听见恢弘的喜乐声响彻全城。

巍峨城墙下,满城百姓欢欣交赞,将长笛别在腰间,季子期伫立良久,牵着直喘气的爱马一步步走进帝都。

盛大的国婚下,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走过宽阔的街道,远离喧嚣,季子期停在了瑞王府外。

府门前的青石板上依昔现出斑驳的痕迹,威武的石狮忠实的守在门前,她推开府门,行到了枫林漫天的后园。

季子期第一次见夏云泽时便是在这里,那时两人懵懂,错过了太多时间,或许她回来,只是想见见当年的夏云泽,而不是如今的宣昭帝。

轻叹一声,步履兀然停在假山后,季子期眯眼,瞧着假山上一盒还散着热气清香甜软的折云糕,突然转身朝府外走去。

她最喜爱城南一品堂的折云糕,到如今还知道这件事的,世上只有一人。

提步上马,嘶鸣声响,伸向皇城的街道里,陡然杀出一匹快马,因跑得太快,只能隐隐望见那暗红凛冽长袍的一角。

迎婚的喜驾从长安街的左相府而出,一路浩浩荡荡,十里红妆,已行过了朝阳门,离崇华殿不过数百米。

季子期快马加鞭,抄近路自南阳门奔来,临近皇城亦不停缓,守门的小将看着这匪夷所思一幕,面色惨白,还来不及呵斥,一块令牌已砸到了守将脸上,小将哆哆嗦嗦看清,一个寒颤,看着远去的快马,虚脱半跪于地。

其他人围拢,忙问‘哪个赐下的玉牌,这个王孙贵族如此蛮横?’

小将哭丧着脸,巴巴回:“先帝,那是先帝赐给季家的免死玉牌!”

一群侍卫俱惊,一时间南华门落针可闻。

如今季家余得的,只有那个陷于漠北,生死不知的季子期,大夏原本名正言顺的皇后。

快马穿过皇城边角,只剩下和崇华殿遥遥相望的数米石阶,季子期从马上跳下,朝石阶跑去,她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只是,如果不见见他,不问他一声‘可还记得六年前的承诺’,就好像永远都不会甘心。

皇城内喜乐震天,贵妃入宫的仪仗停在崇华殿下,身着嫣红喜裙的女子自轿下而出,被数名宫娥搀扶着朝石阶上走去。

夏云泽一身大红帝王冠服,身形俊朗,低垂着眼,立于大殿前,百官跪于殿外,三呼万岁,普天同庆。

这一幕犹为刺眼,只肖几步,季子期便能越过石阶,穿过行廊,站在夏云泽面前。一人陡然自回廊后走出,拦住了她。

季子期抬眼,怒意满溢,一甩袖袍:“滚开!”

“季将军。”那人低唤,声音有些暗哑尖锐:“太后料得将军会回,让老奴守在此处,若将军还惦念着当初的情分,定要将此信看完。”

一封信函被递到季子期面前,喜乐声越来越近,她没有时间迟疑,一把接过信函撕开,雪白的信笺上墨黑的字迹落入眼中。

眼一点点睁大,季子期微微颤抖,猛然抬首朝回廊转口处望去。

年轻的帝王身影坚韧挺拔,却过早的染上了风霜之意。

到如今,为了我,你竟做了如此多吗?太后问我可忍心让你孤寡到老,终生无嗣,夏云泽,你说,我该如何回她?

十米距离,却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再也迈不过去。

我季子期还没有自私到要耗掉你一生岁月。

崇华殿上,看着已近到咫尺的左相千金,夏云泽望向宫门的眼终于垂下,掩落最后一丝期待。

新嫁娘站定在崇华殿外,夏云泽三步远的地方,红裙下的手朝夏云泽伸来,夏云泽蹙眉,抬首去接——

“报,报,报!”

“八百里加急快报!”

“陛下,漠北大捷!”

一声连着一声,如惊雷一般在皇城中响起,一匹快马连奔而入,手持军报,朗声而喊。

崇华殿外诡异的安静,仪仗退散两边,让将士一路飞奔至崇华殿下。

殿上百官面面相觑,边境军报一向事急从权,可和帝王大婚遇到一块,大夏百年历史,从未出过这么一遭。

夏云泽挥手,疾走两步,喜裙下的女子打了个颤,被宫娥扶住,正欲转身离去的季子期回过头,沉默的看着崇华殿上满脸喜意的帝王。

传令小将一身戎袍,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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