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241)

有了转射机,隧吏胆气大增,接连用弓弩以不同角度射出好几箭,射伤射倒好几人,只听得亭隧外匈奴人怒骂连连。

子青拖着伤腿,驻着弓,半蹲在坞墙下大口大口喘着气。由于腿上的伤势,平常轻松便可做的事情,在此时变得异常吃力亡。匈奴人只有五、六十人而已,她在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墨家的先辈们曾经抵御过数万人马,今日她也一定守得住这座小小亭隧。

撂倒两个试图越过深坑的匈奴人后,阿曼挪到她身旁,看着她额头上大滴大滴地黄豆般的冷汗,不用问也知道她正被何种疼痛折磨着,与此同时,他的心遭受着更甚于她十倍的折磨,却无法言语。

见他眉头深锁,子青误以为他担心战况,正欲开口,却见李敢弯着身子朝他们奔过来,担忧地望了眼子青的腿。

“你怎么上来了?”李敢问道

“不碍事!”眼下绝不是谈论伤势的时候,子青喘口气道,“咱们运气好,这些匈奴人大概从未做过攻城前锋,毫无章法可言,要守住亭隧并不难。”她这话既是对李敢说,同时也是在宽慰阿曼。

瞧她神情,李敢忽有一恍神,仿佛又看见当年秦叔助爹爹驻守边塞时的情境。

“没错,就是匈奴入再多一点,咱们也守得住!”李敢朝她一笑,他咽下所有劝服她休息的话,转身离开。

亭隧内外,箭石横飞。

诚如子青所说的,措雍得勒虽是伊稚斜身边的第一勇士,与汉军作战也颇为晓勇,但大多都是在草原大模作战,几乎未攻打过城邑。

对于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土疙瘩,被伤眼剧痛弄得怒火中烧的他初时并未放在眼里,而当马匹一次又一次止步在布满铁蒺藜的深坑前,手下被羊头石砸中,被箭射中,死的死,伤的伤,他才有些醒悟了。

折损近半后,他下令停止了进攻。

这个土疙瘩里头是有些名堂。

“他们没走,就歇在弓弩射程之外的地方。”哨岗的隧吏不时大声回报着,“像是在商谈什么事。”

李敢正在清点亭隧内所剩的羊头石和箭矢;子青驻着长戟,在兵库房里寻找一切可用之物;阿曼则在试着修理转射机,将朽坏的木块换下来,重新换上新的,然后将它固定好。

“难道他们还会再来?”一名隧吏迟疑着问。在他看来,他们已是打了一场成功的守城战,以少御多,致使匈奴人折损过半,应该会吓得匈奴人不敢再来吧。

阿曼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道:“一定会再来!”

“可……可他们就剩下二十几人了呀?”

“因为他是措雍得勒。”

阿曼很清楚哦措雍得勒的性情,他是一个极好面子且绝不白白受挫的人。如今,他无论如何不会甘心被这个小小亭隧所阻拦,而定是会想方设法来攻下亭隧,且再对内中的人极尽暴虐屠杀,方才能解他的心头之耻。

忽得又听见哨探的声音:“有两骑离开,往西北方驰去!”

此言一出,李敢、子青、阿曼皆是背青僵住,手中的动作滞了一滞。措雍得勒的此举,正应了他们最坏的料想——匈奴人还有援兵!

援兵会有谁?他们不知道。

援兵会有多少人?他们也不知道。

子青下意识地往烽堠望去,之前燃起的那摞积薪还在燃烧,随风消散的烽烟让人忍不住要灰心。再转向日头,正是夏末,白昼仍旧也长得让人更加灰心。

她还从未如此焦切地期待着夜晚的来临。

“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送信出去?距离此处最近的亭隧有多远?”李敢问隧吏长。

隧吏长为难道:“差不多五里地左右,可这些匈奴人堵在道上,根本过不去。”

“自后头走呢?”

现下匈奴人未围住亭隧,李敢想将人偷偷自后头送出去,应该是可行的。

隧吏长愣了下,答道:“自后头,除非能翻过这山,再绕到道上。可没有马,又是山路,须费时颇久。”

李敢望了眼天色,距离黄昏还有一个多时辰,“你们当中有役有人善行山路,我需要他往邻近亭隧送信。”

一名还长着娃娃脸的隧吏站出来:“我,我以前是在家放羊的,满山跑惯了。”

李敢打量他一番,见他黑黑瘦瘦手长脚长,命他卸了身上的恺甲,再将赤白囊叠好放入怀中。

“路上千万小心,务必将此物送至邻近亭隧。”

“诺!”

娃娃脸的隧吏扎好腰带,诸人用绳索将他自后头放下坞墙,看着他手脚利落地隐入山野树林之中。

子青转头望向阿曼,还未开口,便见阿曼朝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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