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会记得(出书版)(46)

筠凉是下午回来的,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做作业,一边写字一边抱怨这个世界没有天理,为什么大学生还要写作业!简直让人崩溃!

因为是背对着她的,所以我也没看到她的表情,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昨晚去哪里了啊?电话也不打一个。”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我昨晚去酒店了。”

我头也没抬,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补了一句:“和杜寻。”

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掉在干净的稿纸上,我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看着她,她的表情像是一切都已经预料到了的样子,镇定、冷峻,面不改色。

是我听错了吧?还存着一丝侥幸,我笑着问她:“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是真的,初微,我没有跟杜寻分手。”

人的一生中总是充满了断绝。

所谓断绝,并非一定是关山路远、道阻且长,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一种难以命名的、瞬间觉得疏离的感觉。

就像我在拨打顾辞远的电话时,听到“关机”的语音提示。

就像此时此刻我最好的朋友苏筠凉站在我的面前,一副慷慨的模样告诉我,她不仅没有跟那个脚踏两条船的人分手,反而在昨天晚上跟他去了酒店。

这种感觉谁明白呢,就像眼睁睁地看着一块无瑕白璧掉进了泥潭。

筠凉的眼睛里有一种炽烈的光芒,她看着我,却又不像是仅仅在对我说:“爱,有时候,就意味着背叛。”

我盯着她,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刻,我觉得我们之间竟然是如此陌生。

手机的铃声在凝重的氛围里突兀地响起,筠凉从包包里翻出来摁下通话键,一句话都还没说,就呆住了。

我走过去,推了推她,筠凉,怎么了?

她的瞳仁急速收缩又急速放大,她说,陈芷晴,跳楼了。

仿佛万马奔腾,海啸飓风,沙石飞扬……

下一秒,筠凉转过来抱住我,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2]

袁祖域在我面前出现的时候气喘吁吁的,过了两三分钟才把气喘匀,紧接着就问我:“你怎么了啊?在电话里哭成那样,我还以为你被抢劫了!”

我哆哆嗦嗦地看着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他焦虑地看了我半天,最终什么话也懒得说了,牵起我的手就走。

为什么要哭,我真的说不清楚,按道理说,陈芷晴与我非亲非故,她有多悲惨,真的跟我没关系。

可是我就是觉得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

陪着筠凉一起去医院的途中,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两个人的掌心里都冒着冷汗,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之前横断在我们中间的那道隔膜消失了,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可是在见到杜寻的第一眼,我知道,那不过是我的错觉。

看到筠凉在众目睽睽之下跑过去抱住杜寻,看到杜寻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那样紧紧地抱着筠凉……那一刻,我真的为急救室里那个叫陈芷晴的女孩子感到不值。

让时间回到前一天晚上三个人的拉锯战。

筠凉被陈芷晴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之后,久久没有转过脸来。那个耳光有多重,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筠凉只觉得自己的面孔都像是要炸裂了一般,耳畔回响着嗡嗡的声音……但最难承受,并不是来自生理的痛感,而是来自心理的屈辱。

陈芷晴在呆了几秒之后,开始边哭边笑。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有些骇人,也有些令人心酸,她从前给人的感觉一直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从来没有谁见她为什么事情哭成这样过。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安静的夜里,这一声声控诉仿佛梦魇一般笼罩着杜寻和筠凉。

直到喉咙沙哑,直到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陈芷晴终于捡起地上的包,伸手拦了一辆的士,绝尘而去。

杜寻追了几步没追上,也就罢了,回过头来去看筠凉,她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却始终没有哭出声来。

对不起这三个字,杜寻已经说得不想再说了,可是除了这三个字,他还能说点别的什么吗?

他们在那条街上站了很久很久,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偶尔路过的车辆发出的鸣笛声突兀而悠长,苍凉,像呜咽。

杜寻轻声说:“筠凉,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慢慢地吐出一句话:“杜寻……你带身份证了吧……我……不想回去。”

陈芷晴回到家中,父母都已经睡了,她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房间,抱着床上那个巨大的加菲猫哭得死去活来。

从来都不晓得自己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最在乎的人会在自己的心上捅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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