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322)

谢开言满腹心事静立一旁。

胭脂婆兀自在对天祝祷,喃喃道:“天神天神你听我,请让殿下止干戈……天神天神你应我,保佑孩童免灾祸……”

谢开言暗想:她倒是反战争的,这点心意非常不错,不知会不会促使她逃出去。并凝神去听余下的祝词。

胭脂婆说着:“天神天神吼一声,劈得左迁落马身,马儿马儿快快跑,送我飞跃扶桑岛……”

谢开言内心一叹:算了,还是先胁迫她再说吧。

胭脂婆哪里知道谢开言的百结愁肠,自顾自地说了一番心愿。她回头一看,发现谢开言默然站在一旁,冷冷淡淡的样子,不由得笑道:“太子妃又在想什么哪?”

“胭脂别晃我,让我静一会儿。”

胭脂婆依然摇着谢开言的肩膀:“天见可怜的,发个呆还要避开殿下,只怕是有说不得的心事吧。”

谢开言的确是避开了叶沉渊的眼睛在想心事,不愿引他起疑。他将她看得这样紧,她在平日只是好好陪着他,并不提任何一句其他话。在胭脂婆面前,她却不需要顾忌这么多,甚至还能与胭脂婆闲聊几句。

一颗星落下夜幕,谢开言拂开胭脂婆的手,说道:“别管我了,快许愿吧。”

胭脂婆将左迁落马不能娶她的心意又说了一次。

谢开言踱步到一旁,站在了空旷处,胭脂婆看她两肩担着风,无知无觉的模样,眼底柔和了一下,嗔道:“太子妃过来围上斗篷吧!这里天凉,比不上你们南翎!”

谢开言默不作声站了会,突然回过神来,觉得这句话很耳熟。以前在连城镇小屋舍外,句狐怜她吹晚风,也曾提醒过她要保暖。

谢开言讶然抬头:“你说话总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通常,别人从来不敢在我面前提起南翎。”

胭脂婆咬唇道:“谁?”

谢开言黯然一刻,回道:“一个故去的朋友。”

“你想念他么?”

谢开言背过身,点了点头。

胭脂婆揉了揉发僵的脸,笑道:“既然想念他,为什么不在刚才许个愿,说不定能再见到他。”

谢开言背立不动,缓声说道:“因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他已故去,便留在我心底……决计没有再能见到的道理……”

她顿了顿,控制声音缓急,又说道:“更何况,我已不愿再见他一次。”

胭脂婆难以接受这个回答一般,惊叫起来:“为什么!”

谢开言只觉嘴里发苦:“我不见他,便不知海外有奇山,能一心留在谢族当族长,不曾见到这以后所有的人,那更能留得他一条命。”

“可是这样,不就是连殿下都见不着面么?”

“是的。”

胭脂婆惊奇道:“你愿意?”

“我十分愿意。”

胭脂婆惊呆而立:“怎可能……”

谢开言说道:“又有一颗星掉下来了,快许愿吧。”她走回了寝居里,再也不去看天幕,更不曾许下那些不切实际的愿望。

半夜凉初透,叶沉渊从床上起身,走到美人榻前,弯腰亲吻下去,却发现谢开言并没有睡着。她盖着被毯,侧头去看窗台,清冷的月光撒落在瓷缸上,像是浮着一层雪。

“怎么了?”见她如此安静,他坐在榻边,极力逗她说话。

谢开言拥被坐起问:“阿潜有什么心愿吗?”

叶沉渊笑了笑:“怎会想到这些心窍?”

她摇着他的手,认真说道:“告诉我吧。”

他想了想说道:“登基后立你为后,你伴我一生。”

她立刻缩回手,转头看向月色,不说话。

“不对么?”

“那是太子的心意,不是阿潜的。”

他淡淡哂道:“怎能分得这样细。”

谢开言掀开被,端坐在榻上,与他促膝相对。“你知道么,我在十三岁那年好像见过你。”

叶沉渊回道:“现在才想起来?”伸指揩了揩她的脸。

她低头想了想:“那年下很大的雪,我骑马路过宁州,去抓长尾雪鸡给叔叔做寿礼,一个少年郎站在雪地里,穿得单薄,无论怎样都不说话——那人是你么?”

叶沉渊摸了摸她的脸:“是的。”

她低叹道:“原来那时你就一身冷气了,冰桩子一样的,我心想,普通人家的儿郎怎会如此怪异——”

他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她吃痛捂住脸颊,再不说话了。

他掐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唇送到嘴边亲了亲:“你该问我为什么站在那里,又为什么不说话。”

她揉揉脸,又揉揉下巴,愠怒道:“卓太傅曾说,你从十二岁起,每到冬季,就被流放到北疆。你站那里,自然是为了锻炼身骨,适应冷气候的。你不说话,自然是瞧不起我等凡夫俗子,认为我等看向你的目光里,尽是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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