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51)

善于弓箭的谢郎,那极有可能是谢族人了。

谢开言慢慢思忖,运声道:“我想去狄容一趟。”

连城镇外两里处绿草凄凄,紫丁兰、苦艾花柔弱地探出两片小花瓣,铺在荒原之上,如同笼罩了一层寒烟。得得马蹄一阵风跑过,毫不怜惜脚底那些零星花朵,直接奔向了原野深处。

盖飞跳下马,狠狠抽打着低矮树丛。芨芨草哗哗响着,与不远处的溪流应和。他听了更加心烦,两步赶过去,不住践踏秋风中抖动的草身。“叫你们吵!叫你们闹!叫你们这么没用!”

发泄了一会,他仰面躺在沙地上,看着从马场飞出的灰雁展翅翱翔。

谢开言手持精良羽弓从远处踏沙而来。走得近了,她掏出盖大特制的铜哨,抿嘴吹响,将那几只鸿雁吸引至跟前。盖飞听到声响,支起手臂半坐起,正对上她的动作。

谢开言轻轻跃起,扣住扳指,引弓长射。一支银白羽箭似闪电破空而去,穿透第一只灰雁翅膀,去势不减,径直扎上斜后方的第二道翅膀。两只雁子扑腾了几下,一起落在芨芨草丛中。

再看谢开言,熟练运用招式“飞火流星”做到一箭两伤,才堪堪拂动裙裾,如同翩跹落下的青蝶,意态之从容,竟似从未动作过。

盖飞两眼大亮,差不多是滚爬过来,口中荷荷怪叫着:“大哥只教我要敬重你,从来没说过你的弓箭术竟然这么厉害!”

谢开言抿唇不语,他扑通跪下,大呼道:“姐姐,你收下我吧,做牛做马都成,只要你传我箭术!”

谢开言持弓静立草畔,看着盖飞双眼,运声道:“你可知我原是谢族族长,自小便习得弓箭马术,那狄容轻骑在我眼里,不过草芥一般脆弱。”

盖飞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又磕了两个头。兄长不会箭术,只传他马术。他偷偷揣摩谢郎招式,日夜苦练,仅在赵母寿宴上激射两箭就取得不凡战绩,如今见了一个真真切切的用箭高手,使用的正是谢郎也难以达到的精巧箭术,他怎么能不激动?

谢开言道:“无需拜师。只要你达到了我的要求,我照样倾囊相授箭术。”

盖飞愕然。

谢开言问:“谢族箭术一向不传外人,如果你要学习百般技巧,需要入我族来,听我号令。”

盖飞忙点头。

谢开言再运声道:“我且问你,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盖大挺起胸膛,大声说道:“不必系颈为犬,不必屈膝为奴,在沙漠上草原上奔驰,做一匹自由自在的马驹!我厌恨每逢秋朝向狄容进贡,厌恨马城主一味退让,厌恨大哥忍辱负重地活着!”

谢开言含笑点头。“上述三件事,我都能替你办到。只要你说服了兄长,让他加入这个战局中来。”

盖大最疼爱盖飞,十年前,幼弟就成了他唯一的软肋。盖飞却不知道兄长的苦心,当即发起牢骚,怒斥盖大太过于颓然。

谢开言内心叹息,正容说道:“小飞,你可知道盖大哥原本是武将出身,驰骋沙场所向披靡,那华朝皇帝忌惮他的威力,也得使用计策调离他离开前方战线,确保后面的战争才能胜利……”她细细说了盖大背负的冤屈,往日那些英雄故事,直说得盖飞虎目含泪,大声哭泣起来。

盖飞哭倒在沙地上,这才知道当年的哥哥为了保护他,忍受了多大的耻辱,也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谢开言让盖飞痛哭,只是说道:“今日过后只准流血,不准再流泪。”

盖飞擦干眼泪,恭恭敬敬给谢开言磕头,执着地唤道:“师父,请收我为徒。”

谢开言轻挽袖口,擦净一块山石,坐了下来。原野上迎风抖动草脉枝叶之声,焕发出无限生机。眼前的少年,星眸虎目,也似大地一般,藏着勃发的秋色。温润的目光一一沿着盖飞眉眼脸庞掠过,她牢牢记住了他此时拜师的样子。

“好。”这个字有千斤重,她还是说出来了。

盖飞大喜。她招手唤他过去,运气说道:“盖大哥是我们全局的关键,他出身行伍,带兵作战的能力不逊于华朝名将。他目前不敢反,无非是冲不过义气一关,不管马一紫如何昏庸,他一定都会尽心辅佐,不生异心。而马一紫所忌惮的只有狄容,所以说事情的关键还在狄容身上,如果能消灭狄容,逼迫盖大哥掌管马场队伍,那么广阔的牧场就可以让你自由驰骋了。”

盖飞猛地一击拳,说道:“就是这个道理!可是——我们要怎样做呢?”

谢开言微微一笑:“你附耳过来,我细细交代于你。”

天明后,盖飞驰马出关,从巴图镇招募农家少年子弟,伙同马场的少年马夫,一共组织起了两百人的队伍。盖飞在巴图大小十六村素有威信,前番谢开言入镇做工,一路走来,听到的都是他抢粮赈灾的事迹,因此当时她就对他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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