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贱谁怜(124)

她大惊,哑着声道:“原来你都知道了!是他告诉你的?”

她口中的“他”就是我师父,我认了四年的爹,刑王、百贱生。

那年,她以长公主的身份收买了贾仁所知的秘密,以至于师父的数名部署相继牺牲,师父被逼无奈欲取回圣旨号召天下,她已先一步以还愿之名赶到京郊,欲先一步拿到金佛,毁了圣旨。

双方人马血战厮杀,死伤惨重,金佛被匆忙赶来营救的独孤王夺走,师父抢到另外二宝后鸣金收兵,而长公主,不仅牺牲了容貌,还丢失了亲生双胞胎女婴中的其中一个……究竟,谁的损失更大些,真是难以估计。

“你知道当我知道身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么?我觉得耻辱,觉得恶心,觉得可悲。我问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娘,背信弃义,卑鄙无耻,就为了稳固你们易家的天下,甚至不惜牺牲那些无辜的人?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昔日吏王已经做出了让步,吏王的部署也甘愿回归山林过普通人的生活。而盛王既然愿意立下遗诏存于金佛内,就说明了他也承认这天下的归属吏王也有份!就算师父真的有意取而代之,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他本就无意于江山社稷,天下太平也不该再起萧墙,要不是你以小人之心胡乱猜忌,令贾仁出卖了兄长及朋友,又怎会害得那些人无辜惨死,又怎会逼得师父不计代价的反击?说到底,这些罪孽全是你造成的,你今日的境况也是自食恶果。”

“你!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她怒吼着,声音并不大,却很有威严:“我真是白生了你了!狼心狗肺!你竟然站在敌人那边对抗你的亲娘!这可真是我的报应!那人十几年的养育真是没有白费,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徒弟,甘愿为他做牛做马,不惜与我为敌!”

看着她这副歇斯里地的摸样,我心如刀绞,淌着血,流着泪,终于浑身无力,半响无语,连个苦笑也漾不出,许久后,才低低声说道:“也许你说得对,十几年的恩情确实大如天,若非如此,我现在又何必如此痛苦,难于抉择。师父养我、育我,没有他,我也不会活到今日,定是早就死于胸前的刀伤……就算落了个忘性极大的病根儿,却也捡回了一条命,能活着,总比死了的好。这么大的恩情,我该报答,应报答,也必须报答!”

一阵喘咳,她呵斥着坐起身子,抡圆了巴掌朝我挥来,被我侧首躲开。

她却失了重心朝地上摔去,我连忙伸手去扶,反被她的力量一同带到地上,遂不防的挨了个结结实实的耳光,立时眼冒金星。

颊边疼痛如火烧,热辣辣的一直蔓延到嘴角,左边的眼半响睁不开,左耳也只能听到嗡嗡声,而右耳,则灌满了她的谩骂。

我冷笑,我自嘲,我哀伤,我悲愤,我首次意识到什么叫天命不可违,明白了所谓上一辈的恩怨注定要让下一代背负的道理,不管我愿意不愿意,都没有权利选择。就好像在外人眼里,我是吏王的后人,才会引来朝廷的忌惮,又好像在她的眼里,我是盛王的后人,相助于师父便是大逆不道一样。

思及此,我开始羡慕宦生,同时一母所生,若我生的像她那般单纯,该有多好?若我像她一般没有受过师父半点恩惠,是不是就能划清立场,清清楚楚的知道该怎么选?

可惜的是,我不是她,我只是庄晓泪,是宦晓泪,是个活得糊涂,爱和恨都糊涂的笨女人。

而眼前的她,是我的母亲,也是我原本该憎恨如今却不知道该如何恨下去的女人。

人之心胸,多欲则窄,寡欲则宽。

我们,谁也做不到。

也不知是不是房内的响动惊着了门外的王妈,正当我抹去唇边血丝的时候,她也推门而入,见我二人跌坐在地,连忙奔了过来。

先扶起了她,又将我拽起,附在耳边低声劝道:“母女俩没有隔夜仇,公主脾气不好,你当女儿的不该让让么?”

原来,我这个暴脾气是遗传的。

听了王妈的话,我的心头也稍有软化,站在软榻旁,低声道:“你已经很生气了,我不该再气你,今儿个来这儿也不是为了气你而来的。我只是想见见你,于情于理也都该和你打个招呼……”

看了王妈一眼,我鼓足了勇气,又道:“来前,我就决定为他做点事,无论你是否同意,这个责任我都该背。就算是为了你赎罪也好,为了他讨个公道也好,我都不能袖手旁观,而且……这件事由我做,最合适。我也会顾及形势,左右权衡,将伤害降到最低。”

她别开脸去,扭过了身子对着墙,似是打定了主意不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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