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4)

娘也是。

事情做都做了,现在落个欺骗的罪名,也实在划不来。反正,两个女儿,注定是得出一个。

“嗨,朱家嫂子,你看看,你这有什么好不开的?这闺女去吃皇粮当差,不比做人婢女要强?再说,你不知道,人家家知道女儿要应选进宫,那还欢天喜地呢,保不齐让贵人看中了,一朝飞上枝头,那全家可跟着鸡犬升天啊!”

鸡犬升天?阿福肚里嘀咕,升天是好事?那你自己怎么不快升天去?

屋里的气氛十分怪异,母亲的泪眼,哥哥的沉默,里正的威逼,还有那两个宫使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

阿福忽然开口说话了。

她喊了一声娘。

阿福的娘一边抹泪,一边殷切的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我饿了,先给我弄点吃的吧。”

那是阿福在家吃的最后一顿饭,娘做饭的时候大概有点心不在焉,菜咸了。阿福默默的就着汤饼吃完,里正守着门口,大概是生怕她跑了。阿福娘瞪着他说了句:“你家的金凤,你就舍得送她也进宫吗?人心都是肉长的!谁知道这一去,还……”

里正脸上的神情有点难堪,有点恼怒:“阿福娘,谁让你家姑娘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时候回来了?这户册上有多少适龄姑娘待选,又不是我更改的是不?”

娘又说了句:“早凑够了人,你家金凤就能免去征选了?”

里正眼角的筋跳了一跳,没再应声。

阿福娘收拾了个包袱,里面那几件,其实还是阿喜的衣裳。阿福已经离家很久,家里没有她什么衣服。

“哥,有件事……”阿福想和哥哥说一声,离开山上的时候,她把师傅平时挺珍视的那个小箱子收在一个稳妥的地方,怕万一有贼闯了门——可是那两个绿袍人已经又走了过来催促,里正只恨不得上来推搡她催逼她快些上路,阿福只来及说:“好好照应家里,不用挂心我。有机会我会托人送信回来的。”

娘只是扶着门框哭。

阿福转头看看她,嘴动了一下:“多保重身体。”

她说的声音很低,还没有娘的哭声大。

阿福想,娘是真的舍不得她的。

真的。

但是她似乎活在自己的奇异的道德规范中,她始终没有一点要松口说出阿喜的事情来的样子。

阿福记得小时候,不知道是堂姑还是表姑妈来家,指桑骂槐的数落娘。娘出身不好,没嫁妆,连纺布持家这些也都比不上原来的大娘。

那个姑娘指着阿福说:“你的女儿就吃的圆润白胖,我大嫂的姑娘就瘦成这样——”

阿喜是天生的瓜子脸,怎么吃好的也是不胖的。

阿福跟着那两个绿衣人走到街口,上了一辆牛车。车里已经有两个姑娘坐在那儿,天黑下来,可是街巷的两边却没有亮起灯。四处静悄悄的,仿佛害怕惊动了什么。

阿福抱紧那个单薄的小包袱,没有去看左右的人。

牛车动了起来,轧轧的响着,朝前驶去。

第3章 夜雾

街上没有什么声音,阿福起先还偷偷从窗子没拦紧的缝里朝外偷看了两眼,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可以判断出来,一直在向东走。

可不是得向东么?皇城在东面啊。

车子中途停过一次,又上来一个姑娘。牛车里空间不大,她再上来后几乎没位置容身,阿福旁边的一个女孩子又向里挪挪,阿福也又朝里挤了挤,她才坐了下来。

四个女孩子排排坐着,虽然彼此贴的很近,可是却没一个出声说话的。

新上来的这个女孩子头上擦着头油,是味道很重的香味,阿福鼻子灵,让那个味儿给呛的头晕目眩。车子最后停下画时,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骨碌下车的,扶着车辕大口的吸气。

有人过来吆喝她们,院子里象这样的车还停着几辆,四周是沉沉的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雾,院子外面是一片混沌的世界,什么也看不见,感觉这个大院就象个荒岛,孤零零的浮在水中央。

阿福抱着薄薄的小包袱,跟其他人一起被领进去,走廊又深又长,灯笼的纸旧了,黄乎乎的一点光照不太远,走廊深的看不见底。在前面领路的女人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衣裳,看起来很不起眼。但是阿福在绣坊里学过几个月,一眼能认出来这是上好的平绸布,没光泽,颜色也不鲜亮,但穿着非常舒服,又不易掉色起皱,一般人真穿不起。

衣服式样……也没见过,是宫里的人吧?

阿福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仿佛这样可以让她更有底气,不那么害怕。

经过的屋子都闭着门,有的窗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来,有的则是黑沉沉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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