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5)

袖子忽然一紧,阿福有点诧异的转过头,有只手牵住了她的袖子。

同车的一个女孩子,有点胆怯的朝她点个头。

阿福没出声,前面那个女人推开一扇门:“你们今晚就先睡这里,明日一早进宫。”

原来这里还不是宫里。

“都老实些。要是犯了什么错,不光害了自己,还会连累家人。”

那个女人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但是四个女孩子没有一个敢大声喘气的。

她走了之后,四个女孩子一个一个的进了屋。

屋里简陋的很,不过很干净。桌上有油灯,靠墙边叠放着几套卧具,阿福默不作声脱下鞋子,揉了揉脚。今天走了很多路,又遇到这么多事,实在撑不住了。

“这怎么睡啊……”那个擦了许多头油的女孩子抱怨,她身量苗条,比阿福高了一头,有一种豆蔻年纪的少女特有的,清秀与稚气揉和在一起的风韵。

大概她没睡过通铺吧。

阿福在桌上的水罐里倒出一碗水喝,水是凉的,身体在车里困坐之后,突然凉水滑下肚,阿福打个寒噤,忽然很想解手。

虽然有抱怨,但女孩子们还是很快各自铺好了位置,躺了下来。这个陌生的院子,浓重的夜雾,还有四周的安静,都是一种无言的,巨大的威慑。没离开过家门,没经历过什么事的小姑娘们,也本能的知道要谨言慎行。

幸好那个头油很重的女孩子没睡阿福旁边,她抢了靠窗的位置。阿福睡的靠里,脚头处的架子后面就是马桶。

阿福没什么余暇去害怕担忧,她很快睡着了。

她太累了。

阿福在梦里,看到娘对自己笑,笑的很好看,拿了好多新衣服让她挑,让她试。阿喜也很好,端着好吃的喊姐姐……阿福还梦到自己要出嫁了,刘昱书穿着红袍骑着马来迎亲,阿福在梦里笑了,很开心。

然后有人把她推醒了:“喂,喂,起来了!”

阿福翻了个身,睁开眼。

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子正急匆匆的系裙带:“外面有人喊了,让都出去。”

阿福昨天晚上没有脱衣服,把薄被一掀就爬起来。辫子辫的很紧也不必再梳头,用发绳把辫子盘子起来,从茶壶里倒出水来往脸上浇了一把。

院子里站了很多姑娘,有的年纪大些,有的看起来比阿福还要稚气。阿福自己长的就只象十岁左右的样子。

也怪不得,娘急着把阿喜嫁了,听说以前也有采选,那是要十四岁到十八九岁的姑娘,可是现在连这么小的小姑娘都躲不过。

这么小,去那种地方做活,能行么?

所有人都出来之后,按高矮年纪把人排开。阿福顶着阿喜的年纪,又是张娃娃脸,和一些小姑娘分在了一处,昨天同车来的三个姑娘则分在别处。有人过来领着她们继续走。

阿福完全没有方向感,虽然天亮了,雾还没散,她们就这么呆呆的,不安的跟着领路的人。他们出了院子,踏上铺着青石板的一条路。路两旁栽着树,远处的景物都被雾隔着看不清,四周很安静,让人有种行走在旷野里的错觉。

茫然,又惶恐。

阿福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天。

她们被赶羊似的赶进一间大屋,脱了衣裳被长相凶恶严厉的老女人逐个检查,然后再赶进一个池子里去洗头洗澡。乱哄哄的,有的女孩子跌倒了,还有人水进了眼,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害怕,发抖,慌乱,可是没什么人尖叫。周围的安静让人好象,叫不出声来。

这份安静伴随了阿福很久。

与她后来经历的一切相比,安静是这座皇宫给她的第一印象,也是最深的感触。

这里的生与死,日与夜,都那样安静,静的让人压抑,让人几乎要发疯。

等她们从池子里出来,自己的衣裳已经被收走了,摆在那里的是粗白布的衣衫和红棉绫的裙子。看起来虽然不象有人穿过,可是颜色却已经陈旧,阿福想或许是这些布料在做成衣服之前,已经在仓库里积了很久。那裙子的红色象是落过水一样,沉沉的,不鲜活。

换好衣服的女孩子们又被赶出来,这又是一个大院子。这里似乎就是一个一个的院子,规格大小都一样,门窗廊柱也都一样,就连抬起头看到的天,都一样是四方形,窄窄的。

一个中年宦官站在前面给这些小宫女训话,他的声音虽然有点尖,但并不刺耳,只是听起来毫无感情,平平的。他讲了一长篇话,阿福只记住了要听话这一条。

然后几个穿着灰布裙的中年女人过来,捧着册子在前头念名字。

点名点了六十多个,阿福没数准,总之不到七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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