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仙(出书版)(20)

可不是嘛!我顺着他的目光打量师公,他瘦了好些,衣裳像是挂在身上一样,一双眼更显得既黑又深,就像头顶广袤的夜空一般。

船家烧了晚饭送来,我一点儿都吃不下,师公也没有什么胃口,雁三儿倒吃了不少。

师公问我这几天的情形,我说巫真对我不错,一心要收我做徒儿。雁三儿先是愕然,继而大笑:“你听见了没?哈哈哈,巫真原来是要和你抢门人……嗳,不对。”他似乎想起什么来,“小笙是你徒孙,可是巫真要做她师傅。这么一算,巫真岂不是成了你的晚辈?你可成了她的师伯还是师叔啦?”

师公冷冰冰的眼里似乎也有一点笑意,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船不大,师公和雁三儿睡外舱,我睡里头的榻上,河上风浪不定,船身上下微晃。我怎么也睡不着。

师公他们赶来救我,我自然感激。

——可他们来的也太不是时候,我还想从巫真这儿听到更多的消息,还不想那么快和她分离。

我把压在枕下的那本册子拿出来翻看。册子的绢色陈旧,泛着黄色。我用手指轻轻临空描摹最后一页上头的那句话——真作假是假亦真。

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帐子给吹得圆鼓鼓地涨起,我伸手想把帐子重新栓起,夜风吹在脸上,凉凉得令人觉得清爽。

白天浮华嘈杂,想事情反而不如夜里清楚。

巫真说我爱上了一个人,那人叫文飞,可文飞并没有娶我。师公说巫姬结了很多仇家,后来死了。

他们一个讲了开头,一个讲了结尾,缺了很重要的一段——没有中间的过程。虽然过去一定不美好,真相或许是血淋淋的惨痛。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仍然想要知道。我想知道我的过去,我不能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做过什么,我不能相信自己真的作恶多端——就算我真的做了,起码我得知道那样做的原因。

第二天,天气极好,朝远处望帆影点点。

“小笙,别往外探头,小心掉河里去。”

雁三儿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扯回舱里:“你看你,半个人都探出去了,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我低下头应了声:“没看什么,就是太闷了……”我忽然眼睛一亮,抬起头来,“雁前辈,你给我讲故事吧!”

雁三儿愣了:“讲什么故事?”

“讲你和我师公年轻时候的事儿!你们一定做过很多了不起的大事情吧?”

雁三儿笑了,不无得意地说:“那是自然,那时候的天下和现在可不一样。那会儿我们也年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可真没少做。”

我纠正他:“前辈你不是练剑的吗?哪来的刀可拔?”

“那就算拔剑相助吧。”雁三儿叹一口气,“哪像现在,人经得多了,见得多了,做事之前想的也多了……”

师公冷冷地瞄了他一眼,雁三儿拖着步子出舱去了。

师公站在我旁边,阳光照进舷窗,他发上和衣上像是镶了一层金边,连脸上都有一层淡淡的金色的光晕。我忽然觉得一阵眼晕,急忙扭过头去。

雁三儿在外头大声说:“今晚咱们去栖云寺住一晚如何?老和尚素斋做得着实不错,连青菜豆腐都别有风味。”他咂咂嘴,“上回吃还是五年前经过这里,还真想……”

师公看了我一眼,点头说:“好吧,那便去叨扰一回。”

晚上船就泊在山脚下的小渡口,雁三儿说我脚力不行,要背我,师公说还是他背。以趴到师公背上,我就开始脸热,而且一路走来,越来越热,到最后差不多全身都热起来了。

师公脚步缓了一会,轻声说:“不舒服吗?”

“没,没有……”

栖云寺在一座山峰上,四周云雾蔼蔼,栖云二字果然取得贴切。可这寺建得如此高,未免离俗世太远,静是静了,没香火供奉和尚们吃什么?

远远地有钟声传来,雁三哦哦加快了脚步:“快些走吧,和尚们开饭了。”

我好奇地问了一声:“钟声就是吃饭?”

“对,这会儿敲的就是饭钟,饭毕再敲的就是晚课的钟。”

我想了又想,忽然忍不住笑了。

雁三儿问我:“丫头你笑什么?”

“就是想起一句话,”我小声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雁三儿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笑声在山间回荡,远远的传了出去。

栖云寺是一座古寺,不知为何人所建,石阶上墙壁上满是青苔,开门的僧人穿着一身粗麻布的僧衣,脚下是一双草鞋,神情肃然。栖云寺的住持是一位老僧,胡子眉毛都皓白如雪,一样穿着粗布的僧衣,但是眉目慈悲,气宇高华,令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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