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往生-a版(164)

胖妇忙出来吆喝:“真别捡了,这姑娘好心,把我这儿菜全买了送你们呢。”又对许半夏道:“姑娘,你买了肉也搁我车上吧,拎着重。”

许半夏笑笑,干脆一个店一个店地过去,一筐鸡蛋,整半只猪,两大袋面粉,两桶花生油。看得那老妇抱住许半夏道:“姑娘,你别乱花钱,回去仔细大人骂你,我们这些菜就很够了。”

许半夏笑道:“你们吃不完就接济别人。”这一刻,许半夏真的很想帮这两个可怜的老人做些什么,他们要是家里过得下去,哪会天寒地冻地出来捡人扔掉的白菜帮子吃?可怜。虽说是长贫难顾,可看见这么贫的,许半夏心里还是觉得难受,自己虽然父母不全,可从小衣食无忧,家里的时候,虽然也看见衣衫褴褛的乞丐,但知道那是装出来的,其实收入好得很。没想到,这儿还真有捡吃的老人。

付完钱,胖妇已经骑着车上路,许半夏见肉铺找零麻烦就拿了两片猪肝两只猪腰抵数。买了他们那么多猪肉,就是白拿又如何?虽然许半夏不知道肉菜的价格,但奸商的本质还是在的。本来手是插在口袋里的,不觉得多冷,可现在要拎猪肝猪腰,无奈,只得伸出戴手套的手晃在寒风里。虽然有皮手套保护着,可薄薄一层皮,有等于没有。几步下来,许半夏都觉得手快麻木了。可又没法加快速度赶上胖妇的车,只有好事做到底,总不能交给两位老人拎吧。两个老人感激得什么似的,只是他们说话说得快,许半夏只听懂一半。

偏生不巧,口袋里的手脚叫响,只得腾出另一只温暖的手,接起电话,是赵垒的。“胖妞,安顿下来了?感觉如何?“

许半夏夸张地嘶嘶地吸着冷气,笑道:“冻死我了,呼出去的气你知道会怎么样吗?在空中结成冰,就跟棉花糖似的一团,然后吧嗒掉地上,摔成雪花。“

赵垒笑道:“别胡说,我冬天时候去过鞍钢,不是没见识过。怎么,你在外面吗?是不是外面在下雪很好玩?“

许半夏忙用英语道:“不,我在工厂旁边转悠,顺便做件好事。对不起,我不跟你说了,手冻得发麻。”

赵垒想不出她能做什么好事,但听她用英语讲,可能旁边有人,便收了线。

越近宿舍楼,四周越昏暗,照明着四周的只有从各家窗户漏出的几线灯光。而那灯光透过玻璃,透过挡风的塑料膜,透过覆盖在塑料膜上的煤灰,也早就所剩无几。不要指望有雪光反射着月光这等浪漫精致,城市的白雪,不出一天,就会被取暖的煤灰污染。许半夏从机场到市区,一路就是看着田野的白雪由白转灰,渐成街边雪泥的。

这么黑的路,又是坎坎坷坷的冰雪地,许半夏走得极其艰难,没多久,浑身大汗,比早跑效果都好。不知什么时候,身边伸出一只手,挽住她的手臂,也就那么轻轻的用力,许半夏边保持了平衡,黑暗中,又双黑亮的眼睛鼓励地看着她,温暖亲切,犹如记忆中奶奶的眼睛。那是老妇的手。

走进宿舍区,发觉前后左右都是整齐划一的二楼水泥房,隐约可见围墙还是拿水泥大石垒起来的,坚固厚实,墙头围着一圈铁刺。果然是过去的军工企业,那架势,以前谁家敢用。

还好老妇的家在一楼,不用硬着冻僵的关节爬楼梯。打开院门进去,里面是干净整齐的院落,里面种了两棵树。胖妇与另外一个女人早就在着手把东西往里面搬,许半夏也上去帮手,此刻,猪肝的表面已经略略冻硬。许半夏这才知道,一百块钱原来可以买那么多蔬菜,而又感慨,老妇一家居然连几块钱都拿不出,吃菜靠捡。

进屋,大家摘了帽子,才看清,两个老人一为老妇,一为老夫,都长得干净,眉眼间有书卷气。房间中央放着一个火炉,从钢板的缝隙中看去,里面正烈烈地烧着炉火。一根铁皮烟囱从炉顶伸出来,在屋子中绕了一圈,通到室外。取暖,靠的就是这烟道传热。所以室内的温度也不算太高。但总比外面要暖和,手套已可以不戴,人也不必再佝偻起来,,老先生老太太都恢复了笔挺的身段。再一看,虽然衣服破旧,可打理得干净熨贴,衬着两张知识分子的脸,让许半夏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时光倒转几十年。

房间虽然暗旧,可打理得很干净,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挂着一根灰烬。烧煤炉的屋子能这么干净,与住在里面的人是分不开的。许半夏在华北见过不少小工厂门房,一样是烧煤炉,可走进房间去不能动,一碰就是一身灰。可见老先生老太太之勤快,可惜,这么勤快又看似有知识的人,却落得大冷天捡菜吃的结局。可能他们黑暗中出门,也是为掩难堪吧。不知不觉中,许半夏心中对两位老人的称呼改头换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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