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211)

姜姥姥频频点头,吐字不清地说:“我家尧尧不会认贼作父。”

用到这个词,可见老太太对巴思勤的恨意有多深,正在摆筷子的姜凤英为之一愕,随即好笑说:“妈,你戏文听多了。”

老太太眼神倔qiáng,“尧尧是好孩子,我知道。”

人说隔辈亲,老母亲年轻时对她姐弟严厉有加,临老软了心肠,特别爱孙辈的孩子们,尤其姜尚尧,总心疼大孙子没爹护着,在外头受欺负遭委屈。

姜凤英眼见老母亲如此笃定,心中的狐疑褪去几分,嘴唇微微颤抖着说:“妈你说的是,尧尧不会认他。”

吃过午饭,姜凤英回了自己房间,一躺就躺到日落西斜。但哪里睡得着?一闭眼,过往种种记忆乌云蔽日般,压抑得她心口喘不过气。又担心姜尚尧,他成年后,特别经过监狱那些年,越发的缄默,她这个当妈的有时候完全拿不准儿子的心思。

想起巴思勤说的那些话,为了孩子的事业和前途,她这个做母亲的确实不应该太自私。如果应承他的要求,让尧尧认他,或许那个狠心肠的负心汉能帮孩子洗脱罪名。但一想象儿子和他父亲在一起,那共享天伦的画面总令她憋闷yù呕。

守候到夜幕初降也不见姜尚尧回家,姜凤英左右衡量,打了个电话给庆娣。

庆娣捧一本《中国电影史》正在复习,聊了几句闲话后,姜凤英吞吞吐吐地问:“昨晚上尧尧找你去了?”

庆娣轻轻应了声,解释说:“他说有话急着想和我说,说完就回去了。”

“那他说什么了?”

庆娣就有些脸红,难不成和姜妈妈说他问可不可以重新考虑他?

“没说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姜凤英不耐地再问。

昨晚姜尚尧的神qíng与举动确实令人疑惑,虽说后来他澄清绝不会如何如何,但那些语焉不详的话语此时细想别有意味。

“来时他qíng绪很低落的样子,不过没说多的,就是问了我,有没有机会再开始。”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庆娣先安抚姜妈妈焦躁的qíng绪。

这答案倒对应了姜尚尧早晨回来时的奕奕神采。姜凤英长吁短叹一番,最后柔声说:“庆娣,阿姨知道难为你了。可他也是苦孩子,难免有时候想事qíng会比别人偏执些,你多包容,啊?”

一声上扬的“啊”,内里包涵着些许无奈些许哀求,庆娣应了声,“阿姨,你别担心,我也是一样想他好的。”

挂了电话,她拨通那熟悉的号码。

这是两年多来她唯二的主动电话,姜尚尧心似迸了出来,怔怔地看着她的名字,好一会才醒过神,扬扬下巴示意房间里的人离开。

紧张了一日,晚上接到消息又筹划了一番后续的安排,都有些累了。光耀和王霸龙先行回了积沙围,严关和刘大磊自去别的房间睡觉。只不过,临走时刘大磊脚步拖沓,显然竖起了顺风耳想听听来电何许人也。被姜尚尧拿眼一瞪,他嘿嘿gān笑了两声这才出了房门。

这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你好。”太过生硬客套。

“想我了?”又未免轻佻。

姜尚尧正踌躇着,庆娣开口问:“吃过晚饭没有?”

“吃过了,在楼下餐厅吃的。和光耀大磊他们一起,几个小菜,今天没喝酒,吃了三两面,面没有昨晚上你做的好吃。”他头一回发现自己的罗嗦,最后几个字缓缓说完,有些无地自容。

庆娣感受到他的紧张,抿嘴微笑。“没别的事,忽然想起来,昨晚你说想将三十年积怨愤怒地甩到他脸上,但是做不到。那个‘他’还是‘她’说的是谁?”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她也同样沉默,充满坚持。

“是……”姜尚尧深沉地呼吸,“是我父亲。”

庆娣掩住逸出的一声低呼。在她记忆里,姜家众口一词,关于这个人,从来都是已经死了的解释,甚至连当初雁岚也说姜尚尧是遗腹子。

“你没听错,是我父亲。在你走后有一次我妈说起来,我才知道是谁。巴思勤。”

庆娣想了会这个熟悉的名字,然后又抽口凉气。

“多年前,我妈和他在糙原认识,后来,他贪图权势,抛弃我妈,做了蒋家的女婿。所以……昨天上午,我正式和他见过一面,三十多年来第一次。你能理解这种的感受吗?我和我妈,每一步辛苦,对应的都是他青云直上的风光。”姜尚尧无力再说下去。

“那你昨天说,让阿姨失望了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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