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212)

此时庆娣心里透亮,姜妈妈的忐忑与迟疑,原来源自于此。难怪会拐弯抹角地询问她昨天姜尚尧的态度,既然有那样的伤心往事,恐怕此时最惶惧的就是失去儿子。这种惶然也传染给了庆娣,她惴惴不安地,既想听见他的答案,又怕他的答案会令姜妈妈失望。

“我……有些事,必须先维护着大家的面子。”

姜尚尧意识到这句话会引起误会,他最怕的就是庆娣对他再生不好的观感,连忙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认他,以后也不打算认。他知道后如何对我是一回事,和我无关,我佯作不知qíng,先过了这段日子再说。至于为什么,过些天你就懂了。”

庆娣逐字琢磨个中意义,然后谨慎发问:“你是打算以退为进,利用这种关系?”

今时今日,在她面前,他不愿再像以往那样矫饰自己的卑微与卑劣。姜尚尧难堪地垂下头,低声承认说:“是的。”

再一次长久的沉默。

这种沉默实在折磨,特别在昨天信誓旦旦地对她承诺终有一日他会端方不苟地做人之后。姜尚尧心悬一线地等待她开口,哪怕是鄙夷的嗤笑。

“‘犯而不校是恕道,以牙还牙是直道。’他既然对阿姨不忠对你不义,这样的人利用一下也没什么。可是,人活在世上,爱才是心里最大的依靠。逐末弃本,伤害了爱你的人,太不值得。”庆娣叹息,“阿姨刚才打电话给我,可能是知道了什么,可能会担心你有别的想法。你有什么别憋着,和阿姨谈谈,别让她难过,啊?”

姜尚尧没料到她说出这番支持的话来,深吸一口气,想再多解释两句,喉咙哽咽着,只能乖乖嗯了一声。

“那我看书去了,过些天要面试。”

“几号面试?”

庆娣说了时间,他问:“等我办完手头的事,我去看你行不行?”

她一笑,“好。”

一支烟燃尽,姜尚尧拿起外套出了宾馆。回家按着客厅吊灯,他妈颓丧地缩在沙发角落,迎着光,眯fèng着眼向他望来。

看见他,她眼里无限安慰,佯作镇定地说:“回来了?饿不饿?妈给你做夜宵去。”说着就想起身。

“妈,我不饿。”姜尚尧走过去,伏在她膝前。

“这么大了还撒娇呢?蹲下比妈坐着还高。”眼前人高马大的儿子与孩童期他可爱又别扭的模样叠置,姜凤英满眼感怀,拨弄了几下姜尚尧鬓发,说:“该剪发了。”

他小时候最不爱理发,动辄嚎哭。姜凤英没奈何,买了手动的推刀,自己在家修剪。

姜尚尧抿紧嘴,被他妈gān涸的双眼那样注视着,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妈的手。“我昨天见到他了。”

姜凤英点点头,“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如果是以往,他可能会辩解自己也不知道巴思勤认出了他,借谎言以维护在爱他的人心中良善的形象。此时,他回忆巴思勤眼中明显的舔犊之qíng,垂下头,愧疚地把脸埋进他妈手中。

“你这孩子,究竟在想什么呢?”姜凤英语气怅惘。

——“过些天,你们就知道了。”他在心中喃喃说。

——“可是,逐末弃本,为此伤害了爱自己的人,太不值得。”心里另一个声音轻轻告诫。

“妈,我没认他,以后也不会认他。像姥姥说的,我爸在内蒙给大队放羊时遇上白毛风,冻死了。”姜尚尧抬起头,眼中决然。

“你的心意妈懂,可是他到底是你爹。”

“我和他不一样。”如果和巴思勤一般,他可以预想到自我厌恶自我唾弃的未来。

“你姥姥也这样说,你是好孩子。”姜凤英嘴唇哆嗦着,抚着孩子的脸,“其实妈想劝你认他,为了你的前途,妈不能太自私,你做什么决定都不应该拦着都应该无条件地支持你。可这话妈开不了口,坐在这里一晚上,给自己打气,还是说不出这种话。心里有多少恨……”

这一夜,闻山市里无数人彻夜失眠。

病体初愈的聂二,踹翻了周遭所有能踹的东西后,一双眼怒火丛生,怀着切齿之恨喃喃说:“姜尚尧,小狗,你给老子等着!”

平常最得他欢心的大徒弟yù言又止,忍了又忍后小声进言说:“二哥,不行……我们先避一避风头?”

“避个diǎo!平日里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你倒是能,节骨眼上没一星半点用的废物!我问你,碧龙泉捅我一刀那diǎo毛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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