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于爱(111)

我摇头,他拿听诊器听过许可心跳后,指挥医护人员送她上救护车,路上他再度问我:“你确定你没受伤?”

我低头看自己身上、胸前沾满血迹,大概是扑到窗台时染上的,再加上汗水早已浸湿衣服,确实太狼狈了。更要命的是,我的心狂跳着,手足发冷,无法脱离那一刻的震惊。

“那个……她会死吗?”

“不知道,不乐观,她很可能会被送到我们医院,毕竟离得不算远。我会去打听一下。”

我们再没说什么。

安置好许可后,许子东带我去医生休息室,找了一件T恤给我:“这是我的衣服,干净的,你先换上吧。”

我换好衣服出来,捧头坐在走廊长椅上,想等惊魂不定的心平复下来。一大杯巧克力圣代递到我面前,我抬头一看,是许子东。

“吃完也许会不那么难受了。”

“巧克力包治百病吗?”

他笑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笑容,我觉得世界似乎没有糟糕到无法接受的地步,接过圣代吃起来,可毕竟没什么胃口,只吃两口就停住。

“选择学医,会看到很多一般人难以接受的东西,而且必须习以为常,久而久之,形成了专业态度,也会丧失一部分通常的感受,但我了解你受到的惊吓。”

“场面其实没我以前看过的死人惊悚。”

他诧异。

“你忘了我爸是干什么的。我印象最深的是五岁的时候,有一次爸爸被请去料理丧事,张爷爷有事出去了,他不放心留我在家,只好带我同去——”

到那家时,那位老爷爷正处于弥留状态。爸爸把我放在院子里,嘱咐我别乱跑,我坐不住,还是偷偷溜了进去。只见一名老人躺在床上,发出不规则的喘气声,准确讲,是带着痛苦的呻吟吐气,带着“嘶嘶”的哨音吸气,如同一条缺氧的鱼,面孔扭曲,双眼瞪大,空洞地看着屋顶,手脚不时抽搐一阵。他的家人守在一边,静静等着他逝去。但他竟然就那样维持了不知道多久,总算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个情景可怕得似乎超出人的承受极限。我被吓呆了,直到爸爸过来抱起我,我才哇哇大哭出来,远比那些如释重负的亲属哭得凄惨。

“来吊丧的人都说他算福寿双全,寿终正寝。你看有生必有一死,死亡实在是一件平常事,只要活得够老,再痛苦的死法也能算一个善终。我爸说过他最不喜欢帮人料理横死的丧事,现在我算是明白了,确实让人全身发冷,真难受。”

他接过圣代杯子放到一边,握住我满是冷汗的手:“她还在抢救,应该还有希望。”

我有点不好意思,嘟哝着:“平时我没这么多愁善感的。”

“这反应是很正常的。不过对我来说,姐姐和你没事最重要。”

我一时间动弹不得,眼睛落在他的手上,心跳得更加快了。正在这时,有人咳嗽一声:“子东。”

我猛抬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微微发胖的五十多岁的男人,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们。许子东放开我的手:“爸爸,您来了。”

他“嗯”了一声,打量着我,话却是对许子东说的,语气很严厉:“你不去守着你姐姐,在这里干什么?”

我跳了起来:“我走了。”

我头也不回一口气跑出医院,直到上了公交车找位置坐下,才喘了一口气,可是心跳得极不规律,掌心源源不绝出着冷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路都有些神不守舍。

暑假期间我们学校宿舍关闭,赵守恪分配到了研究生宿舍,我续租了他准备退掉的那个单间。小屋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吊扇搅出热风,让空气产生一点流动的安慰。

我进屋之后倒头躺下,背后很快被汗沁湿,却丝毫不想动弹。有人敲门,我懒得理睬,可是外面那人居然没完没了地敲着,忽轻忽重,毫无节奏,我听得心烦意乱,只好起来,开门一看,是周锐。

“为什么不开门?”

“睡觉,吵死了。”

“手机怎么关了?”

“没电了。”

“这么热你怎么可能睡得着,闷在里面不怕中暑吗?跟我出去。”

“累,不想出去。”

他上下看我:“你穿的这是谁的衣服?”

我低头看看衣服,其实一目了然,这件T恤上印着市中心医院献血活动纪念字样。我也懒得理他,躺回床上。

“那个叫许子东的医生,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我心中有鬼,一下弹了起来:“说什么?”

“我在酒吧里碰到过他一次。”

“哦,说了,不就是跟小艾还是什么的一起喝酒吗?”

“我们分开了。”

这能有什么稀奇,我连“哦”都懒得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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