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于爱(25)

我大吃一惊,愤怒地问:“他们怎么能那样绝情?”

“唉,原平在劳教结束后就回过省城,被父母拒之门外,后来就消失了,多年没跟家人联系,那次是他第二次回省城,才知道父母已经在前一年时间里相继去世。他很受打击,和他哥哥争吵甚至动手,被他哥哥赶了出来。”

被离弃得如此彻底,我有说不出的凄凉之感,讲不出话来。

“我好说歹说,总算拉他一起去吃了顿饭,后来我们多少保持着联系。”

我整理着自己听到的信息:“所以他和我妈妈很可能只是恋爱,两情相悦,约会时被那位书记撞见,书记很保守,难免大惊小怪,而我妈妈胆怯了,怕影响推荐上学或者回城,于是保持了沉默。可是,”我打住,无法接受自己的推论,“她怎么能这样做?就算一时胆怯自私,回城之后也应该为他辩解啊,竟然任由他被送去劳教,不闻不问。”

“那个时代发生过很多荒谬的事情。”

“不不不,梅姨,不管什么时代,如果爱一个人,根本不应该陷他于那种无法自辩的灾祸之中。”

“这只是你的推测,可可,真正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当事人才清楚。我也曾责备过你母亲,可是年纪渐长,越来越明白这世界上最难理解的是别人的苦衷与动机,妄加揣测是不公平的。”

“所以她写信对您忏悔她的行为,而您表示谅解,劝她放下。”

她苦笑:“你母亲给我来过信,说她在报纸上看到关于我的报道,鼓足勇气才写信给我,她没有谈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说越来越觉得对不起原平,想打听他的下落,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过了好几年后我跟原平才碰面。我忘了我给她回信写了什么,不,我应该不会自认为有资格代为表示谅解。对于所有心头背负重担的人,我都会劝他们放下。”

我做不到这种无差别的宽容,尤其当那个人是我一向深深敬重的妈妈时。

她显然一直背负着良心重负,直到病重仍旧满怀负疚,至死无法解脱,可是逝者已矣,我又怎么去责备她。

我找梅姨要何原平的地址,她十分犹豫不决。

“可可,他有他的生活,有一个女儿。我们联系并不频繁,以前是写信,后来偶尔通电话,都是随便闲聊几句,从来不谈论往事,他也从来没提到过你母亲,所以直到你母亲住院前,我都没对她提起过他。我不确定他是否愿意看到你出现在他面前。”

“我也不确定我是否有胆量出现在他面前,毕竟……”

毕竟我妈妈太对不起他了,原本只是两个年轻人在寂寞绝望的环境里情不自禁偷欢,却让他一个人付出那样的代价。在三十四年之后,站到他面前,自我介绍是他的女儿,再怎么乐观去联想,他都不可能觉得是一个意外惊喜。

我彷徨不已,喃喃地说:“但我想我妈妈欠他一个道歉。请您别对他提起我,我要好好想想,该不该去见他。”

_7

我从清岗回家后,又过了一天,总算接到小姨给我打来的电话,听到我的问题,她顿时哑然,久久说不出话来。

“小姨,只有你能告诉我真相。”

“可可,刨根问底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并不是存心想毁坏妈妈的名誉,我只想知道我父亲是谁。妈妈去世前曾跟你说过什么?”

她又是一阵沉默。妈妈病重时,她曾请假飞过来在医院陪护了半个月之久,我每次过去,都看到妈妈与她姐妹两人依偎在一起交谈,越发认定她们之间的谈话肯定包含着我想知道的事。“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一定会弄清楚的。起码我可以直接去找何原平。”

“不不不,可可,不要去找他。”

“这么说妈妈确实对你提到过他?”

她无法否认。

“小姨,我已经是成年人,能够坦然面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我只需要知道真相就好。”

“没有你想得那样简单。可可,冷静下来听我说,电话里讲不清楚,我春节时会过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千万不要去找何原平。他有他的生活,你妈妈那么负疚,也没有去找他,如果你贸然去打搅他,我觉得很不合适。”

我试图冷静。然而这件事缠绕在我心间,我无法抽离。

子东找我一起吃饭,试图开解我,而我打不起精神来。

“姐姐,有什么心事你可以跟我说。从小到大我们感情一直很好,那些甚至不会跟父母讲的话,我都会跟你说的。”

“可是你向我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那是因为讲出来只会让你困扰,没有意义。”他叹气,“那天你拖我去验DNA,我应该抵死不从的。你看,你说验出个结果就能放下了,果然是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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