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什么都有(6)

像是忽然落入浮世里的神明,不曾沾染半点尘埃。

而他的那双眼睛里,像是有星子的光影濯染过。

那瞬,直红着眼眶,却始终没有掉下颗眼泪的女孩儿,被忽然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在被强拽着往前走的同时,她仍旧在回头,去看人群里的神明。

眼泪遮挡了她的视线,于是在她眼里,他的身影就成了道模糊的剪影,却仍是散着光芒的轮廓。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干裂的唇扯开细小的血痕,期盼似的望着他:

“求您,救救我……”

第3章 珍贵礼物

逐星确信自己看见了神明。

因为那天,人来人往的纷杂人群里,唯有他是发着光的。

可是神明立在烟尘里,看向她的那双眸子里无悲无喜,平静如天生不显波澜的湖水。

他看她在尘埃里挣扎,看她被人强硬地拽住,拖走。

而他始终站在那儿,仿佛浸润过月辉色泽的衣袖徐徐飘飞,直到他整个人都在她眼成为了半透明的影。

他,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逐星被关在柴房里整整三天,被她称作舅母的那个女人只给她扔过个僵冷的馒头进来。

逐星的父亲原本是弘馆的校书郎,掌校典籍,订正讹误。

是叶家那么多年来,唯位在魏都做官的子弟,也算是叶家满门的荣光。

逐星也曾拥有过段快乐的时光,父母安在,岁月无忧。

但随着母亲的离世,父亲的病重,天空塌下角来,安虞戛然而止。

十三岁那年,她的父亲弥留之际,将她托付给了住在卞州的妻弟,也就是她的舅舅。

连带着多年积累的那点家财,被父亲算作代替他抚养她的酬劳,送给了她的舅舅。

可逐星的父亲终究还是错看了已逝妻子的这位亲弟。

曾在父亲面前发誓定会好好待逐星这个外甥女的舅舅,在她的父亲咽气后,在带着她来到卞州时,就撕开了伪善的面具。

逐星刚来赵家的那两年,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但当舅舅生意失败,叶家的日子开始难以为继,他们从开始的大宅子里搬出来,搬进了卞州狭窄的小巷里,最破败的小院子。

舅舅耗光了当初逐星的父亲送给他们的家财,就连当初父亲早早地替她备下的那份嫁妆,都不剩下。

那天,逐星在门外听见舅母在劝舅舅,说要把她卖去春楼。

春楼是什么地方?

逐星曾经跟着住在隔壁的绣娘姐姐去给楼里的姑娘送过衣服,虽然是白日里,但逐星也见过伸着懒腰,衣衫不整的从楼里大剌剌地走出来的男子。

更不提夜里,那里的花灯千万盏,满楼红袖招。

那里是男儿的温柔乡,却是女子的红尘冢。

于是逐星逃跑了。

但总归,还是被抓了回来。

舅母已经跟花楼的老鸨谈好了价钱,这天夜里,逐星就被捆到了春楼里。

浓重的脂粉气带着各种酒味混合在起,充斥着楼里的每个角落。

逐星被捆在昏暗的屋子里,因为饿了很久,所以这会儿她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只能奋力地用脑袋去顶合上的窗。

外头就是热闹的街市,在楼里丝竹管弦的靡靡之声,她还是能隐约听到属于热闹街市里的声音。

今夜有花灯节,卞州城里免了宵禁,此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当慕云殊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他抬眼,就正好看见那个被绳索捆住的女孩儿此刻正用脑袋抵在窗边,似乎是想撞开那扇窗。

即便屋子里没有点着灯火,他也还是清晰地看见,她原本白皙光洁的额头此刻已经泛着乌青,甚至还有了血痕。

这是慕云殊第三次见到她。

她好像总是这样狼狈。

这刻,原本漆黑的屋子里像是忽然添了缕光,年轻的姑娘仓皇回头,正好瞧见那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那儿的修长身影。

他衣衫莹白,皑如山上雪。

肩头仍浸染着如月色般的银辉,未带丝温度,也不染缕烟尘。

他的面容有几分苍白,好似清泠无暇的玉,五官尤其惊艳,那是逐星从未见过的昳丽容颜。

但逐星发现,无论是他的衣着,还是他的头发,都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样。

这里的男子多为长发,且都会束发。

可他不样。

他的头发很短,像是天生带着微卷的弧度,长度只到他的后颈往上的位置。

彼时,屋子里静悄悄的。

逐星大睁着双眼睛望着他,顶着脑门儿上的伤口,几乎是忘了反应。

“您……是神仙对不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儿细弱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屋内响起,有些怯生生的。

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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