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便落满了南山(8)

作者:野榈 阅读记录

那人身影微微一顿,没有回答他,而后脚步匆忙地往回走,身子左右晃动着。他瞧见那人跌倒滚下斜坡又撑着身子爬起来继续往上,从头至尾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后来孟珒修被县城的官兵送回天津。没过两日,那个送他下山的人便寻了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看模样像是他的母亲。报纸上刊登,五日前的夜里,河南屠神寨被官兵一举绞杀,土匪头子晋雄头颅悬在寨下村子的村口三日,其女不知所终。再后来,是他远渡到了国外,孟炳华送来的书信里跟他提起,那个送他下山的人叫覃一沣,以后便是他的兄长。信里没有提起何故,但是他早已猜到,不过是因为父亲纳了覃一沣的母亲覃兰雪为姨太。

往事在烟袅里被记起,已经久远得让他辨不得真假了,却还是叫他如鲠在喉,干涩的声音在寂静的祠堂里响起。他说:“母亲,若是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若是我知道那个女人会替了你的位置,我宁愿死在那座山上。”

听下人说孟炳华还在书房里忙着,孟珒修命人把晚饭送回房里,他实在不愿跟覃一沣同桌吃饭。

到戊时,他去书房请安。房里亮着灯,孟炳华似在同人说话,木窗微开,隐隐能听见谈话声。

屋里,孟炳华同覃一沣说起白日里松昌当付老板所求之事。

缺月坞小门小户名不见经传,是前一年在天津城里落足的。孟炳华起初对这样的小户无意,可近来听闻有西洋商队远洋而来,对缺月坞也渐渐留心。商会下的古董门铺少之又少,若能先跟缺月坞谈拢合作之事,西洋商队那边就多了分把握。

偏巧缺月坞惹了麻烦,这下倒有了筹码。

孟炳华的意思,是先查清宝贝丢失一事。若是商会插手解决,收购一事便如囊中取物一般容易。

门外,一片孤影转身离去。

晋诚发现,打从面摊子回来后,晋秋就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日三餐全靠他送到紧闭的房门前。等下一顿再送来时,先前的碗已经空了。

成,所幸他姐还想得开,饭还吃得下,那也就没啥好担心她的了。

再想一想,是不是该跟覃一沣报个信,毕竟他姐可能就快没命了,怎么着也得跟他提个醒是不是?可是,晋诚又犯了愁,他贸贸然前去,人家指不定还认不认得他呢?

算了,再说吧。

他手里打着算盘,账簿翻了两页,全是空白。

上次付老板来闹过后,一单生意也没接上。面上看着人是消停了,可打那日之后,这店里的活物就他跟晋秋了,别的能喘气儿的一个也没见着。

唉,晋诚想着要不睡一觉,反正天塌下来了他秋姐儿还给他撑着呢,怕啥?

他脚下一磕,撞着包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瞧,吓得快没了魂儿,赶紧蹲下把包给系好,藏进柜子里。

“咚咚!”

钱柜桌面被叩了两声。

晋诚猛抬头,直接撞柜角上了,真……他想着不能说脏话,才号:“真疼啊!”眼神落在叩桌面的人身上。

“他狗腿子的三大娘!”他边骂边往外冲,跑进院子里,扯着副破烂嗓子喊,“秋姐儿!操家伙了!”

糟糕!家伙被他包好后系了两个死结扔柜子里了!

晋秋掀开帘子,就见那人坐在离钱柜最近的那张八仙椅里,旁边的桌面上放着包东西,粗布料,那是她的。

“覃八。”晋秋笑了一声,“不对,现在该叫你覃九了对不对?怎么样?覃兰雪的第九任丈夫对你好吗?”

晋诚缩头缩脑地跟在晋秋身后,不敢抬头。他左额角上撞了个包,他姐刚给他上了药水,可顶不住还是疼。而且这药水泛红,瞧着像被人打破了头。他不能给他姐丢人,就算埋着头也得给他姐把气势撑足了。

但是他又觉得,来者是客,怎么着也该给人奉杯茶是吧?

“您……您用茶。”放下茶杯,晋诚特想抽自己一巴掌。

这明明快四月了,天都热起来了,他这会儿却觉得冷,为啥?他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股寒意来自他旁边这个人——覃一沣。

晋秋对晋诚奉茶这回事儿没什么反应,一杯茶而已嘛,她倒不至于连这个也计较,毕竟这也许算得上是一杯送行茶。

当年晋雄掳了个教书先生回屠神寨。没钱还能在晋雄的刀下活下来,是因为晋雄发现自己的女儿晋秋痞得太过了些。比平常女儿家有魄力有胆识是好,可是没人能说一个八岁的女娃娃揪着个比她还小的男娃娃下山掳了一对年轻男女,非得强迫着人家和自己在两个娃娃面前行床笫之事是件好事儿。

教育问题迫在眉睫,于是在晋雄二十余年的舔刀生活里,终于留下一个活口。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