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39)

她灼灼地望着他,手腿并行,三步两步地爬过来,殷殷地像只讨食物吃的小猫,柔软的身体和裙摆,蹭过他臂弯,纤瘦的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就扑入了他怀里。

她赶在心跳迅速起跳的前一秒,稳稳地落入他臂弯中,捕捉着,嗅着他身上很淡很淡的烟草味,他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她,令她觉得无比心安。

“不怕哥哥吗?”

她蹭着他肩窝,紧紧环住他,静静地摇头。

她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柔热的气息搔着他那块儿的皮肤。

他心头泛起一阵痒意,稍皱了皱眉,然后笑着问她:“为什么?”

她声音闷沉沉的,坚定地说:“因为,哥哥对我很好。”

他又笑:“对你好就是好人了?”

“我不管,”她囫囵打断他,qiáng词夺理地说,“哥哥……就是哥哥。”

“晚晚,你这样很容易被坏人欺骗。”他任她挂在他身上,伸出手,想回拥她,手又在空中停了小几秒,还是放下了。

只是轻轻地抱起她,向外走,呼吸沉沉地浮动在她头顶上方,“尤其,还是我这样的坏人。”

她便不说话了。

他抱着她走了一路,两人也默了一路。

走到房门口,蓦地,他感受到脖颈有湿润的热意,沾惹在他的皮肤上。那块儿皮肤像是被灼伤了似的,倏地,他一吸气,声音随即低沉了下来:

“不许哭了,晚晚,去睡觉吧。”

走进了她平时睡觉的那个房间,地上铺着好几层硬邦邦的席子,上面搭着单薄的褥子,制成了张简易的chuáng。

许凌薇睡在一侧,身后空了大半的位置出来。

看样子一直在等她回屋睡觉。

她不应该待在他身边,那里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巴掌大的屋子里,没有开灯。

凌晨四五点,远处天边,白夜更替,初昼暝暝,一丝若有似无的光,缓缓地从山坳那里爬了上来。

她还记得,翻过那座山,就是“金三角”腹地,那里比伽卡还要危险。

夜色同样睡得很沉,她一丝一毫的声响都不敢出。

他将她放在了chuáng榻上,半跪在她身前,静默了一会儿,他起身要走,袖子被她拉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悄悄问:“哥哥还要走吗?”

他低声地答:“哥哥要去睡觉。”

她显然不为他哄骗,不依不饶地拽着他袖子,迫切地问:“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哥哥困了。”他只是这样说着,抬起一只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

随后他的手顺势滑下,托过她半侧的脸,小小的,一触就化似的。

他还记得她左耳不灵敏,直接凑近了,贴过她右耳,低哑地说:

“晚安,晚晚。”

-

程嘉树抽完了第三支烟,一抬头,天光霁了大半。

一层绚烂柔和的霞光凝在天边,最远处的田野尽头,已经缓缓地泛起了鱼肚白。

凌晨六点,白昼初绽,那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这条路尽头,缓缓地向他的车走了过来。

程嘉树透过窗户看了眼,随手掐了烟,送了一脚油门,把车子开了过去。

厚底盘的中型越野,引擎轰隆隆作响,打雷一样。那雷声越来越近,最终落在沈知昼的脚边,没了声响。

“挺准时啊。”

程嘉树笑着,一扬手,给他扔过去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烟是程嘉树的,是他最抽不习惯的越南烟,呛口又辣喉。

打火机是他的,之前塞给了阿阚。

程嘉树说,阿阚和虎仔都死了。

沈知昼背靠在车门上,没上去,朝他来的方向遥遥望了眼,然后敲了根烟咬在唇上,指尖咔哒一响,刚捻出一点火,程嘉树就在他身后不咸不淡地笑了起来:

“阿阚死了,你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毕竟跟了你那么多年,你也不问问他怎么死的?”

他扬了下眉,回眸,腾腾而起的青白色烟雾将他眉眼遮得半明半昧,却仍能看到他眼底切实的笑意。

他淡淡地笑了声:“跟我有关系吗?又不是我杀的。”

程嘉树言笑晏晏,吊梢狐狸眼中满是不屑:“怎么,他在你身边三四年了,恭恭敬敬地叫你一声‘昼哥’,当你是他老大,是他大哥,可你是不是时时刻刻都想杀了他啊?杀了他,杀光毒贩,你就能回家了。”

“你不也是吗?”沈知昼不客气地反诘,吞吮着烟,“当康泰亨是你的衣食父母,为他鞍前马后,赴汤蹈火,还不是想时时刻刻,想把枪口对着他脑门儿——”

他食指和拇指微张,做了个“枪”的手势,慢条斯理地补完自己的话,“杀了他。”

“没办法啊,”程嘉树无奈地笑,“我们注定要背叛这种信任,不是吗?gān的久了,他越信任我,其实啊,我的挫败感越qiáng。因为说到底,我就是个骗子,骗他钱,骗他的信任,又骗他的真心。所以这么多年了,其实我发现,我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恶人,满嘴谎话,全是荒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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