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40)

“你对我有实话吗?”沈知昼笑吟吟地问。

程嘉树一扬眉,耸了耸肩:“这个看你信不信了。”

“我要是不信呢。”

“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沈知昼意外地挑了挑眉,顺手把烟盒还给他,他却推拒着:“我很久不抽了。”

“怎么?”

“肺癌啊,”程嘉树哂笑,脸色在一瞬间稀薄了下去,“反正啊,我也活不长了,所以,必要的时候,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沈知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闷着声一直抽烟,没说话了。

程嘉树的目光落在他搁在车窗沿儿边上的那条手臂上,注意到他右手手腕儿上赫然一道红痕,看起来很新鲜,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他割腕了要寻短。

然而皮肉完好,只是有淤血从皮下显出。

“怎么弄的?”

沈知昼轻慢地移眸,目光掠过自己的手腕儿。

那只小手死死地掐住他手腕儿,摇头表示她还不解气的模样他还记忆犹新。

他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看着那点点红痕,从他皮肤下浮现出来,像是粒粒红豆,根植在他心底,不知不觉地生了根,也发了芽。

他拉下衣袖,随手捻灭了烟,笑了笑,“小猫挠的。”

第17章 白夜(16)

晚晚背朝着窗, 枕着手臂睡下了。

起先还困顿,睡不着, 又睁开眼,盯着窗外色彩渐次鲜艳起来的天空, 出了很久的神, 慢慢地,就一丁点儿困顿的感觉都没有了。

屋子的另一头传来很细微的声响, 像是门轻轻地关上的声音,有人出去了。

于是, 她彻底没了困意。

不多时,天色又明艳了一度,太阳露出了小半张脸,屋外逐渐传来人们走来走去的凌乱的脚步声。

天亮了。

一直在旁边睡得很沉的许凌薇也醒了, 在她身后翻了个身, 挥出手臂,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身,直接给她拉去了怀里。

“晚晚。”

“……嗯。”

“哭了吗?”

她静静地摇头,“没有……”

小孩子才总是哭, 她不要当小孩子了。她内心深处,总还是希望自己能长大一些的。

她也该长大了。

学会收敛眼泪,学着勇敢一些。

他走了, 她该学会照顾自己了。

“真没哭?”

“……没有。”

许凌薇便不说话了。

良久,是她轻轻地出声:“伯母。”

“嗯?”

“伯父,是什么样的人。”

她一直对那个未曾谋面过的伯父非常好奇, 他在八年前的那次大爆炸里以身殉职。

她从没见过他。

对他的印象,大致只停留在放在家里茶叶柜上头的那个黑白照上。

jīng神矍铄的男人,浓眉大眼,高挺鼻梁,一身飒慡肃穆的警服,气宇轩昂,能看出来,他年轻时应该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

可他长得,和沈知昼一点儿也不像。

“他啊,”许凌薇翻了个身,躺回去,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若有所思地回忆着,“老顽固一个,犟得要死,脾气又臭,又懒,一待家里就什么也不gān,很大男子主义。”

说着说着,许凌薇便轻轻地笑了笑,颇有些无奈地说:“伯父那时候工作忙,一月都回不了几次家,成日成夜地执行任务,抓坏人,一回到家呢,什么也不gān,我说他两句他还跟我发火,脾气很差……哎,老警察都这个毛病嘛……想起来,以前哥哥跟他顶嘴,不听话……”

许凌薇顿了顿,喉头顿时泛起一股滞涩的感觉,还是决定说下去:

“哥哥不听话,你伯父就总揍他,但是啊,哥哥从来不哭,挨揍的时候就忍着,把自己关屋子里关一会儿就好了,说起来,他真的是个很能忍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伯父,以前总揍哥哥吗?”

“也不是呢,你伯父只是对哥哥要求很严格吧,哥哥一开始不想念警校,为这事儿没少挨你伯父的骂,不过最后好在是考上了。哥哥真的是个很优秀的人,他被录取的时候,还不到十七岁,是警校当时最年轻的学生。”

“哥哥……一直想当警察的。”晚晚将头埋入枕头里,闷着声音,静静地说,“哥哥跟我说过,他要当警察的……哥哥不会骗我的。”

许凌薇叹气:“其实这个职业呢,有多么高的荣耀,就意味着有多么大的风险,哥哥那时候才十七岁,他也是个孩子啊,他也会感到害怕呀,也会怕死,怕受伤,完全不害怕,怎么可能?”

晚晚咬了咬唇,哽着声音说:“伯母,你真的觉得……哥哥是坏人吗?”

那天晚上,她清晰地听到哈桑愤恨地说,沈知昼是毒贩。

那种字字顿顿,都蕴满了血海与深仇的语气,恐怕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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