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会觉得十分荒谬，一会又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一类人，竟是差的云泥之别。

☆、第 5 章

那天是怎么回去的，我都已记不得了。人可能都会这样，在全身心被另一件事情击倒的时候，就顾不上其他了。那天夜里，静安姑姑来了我房里，我暗恼多嘴的尼姑姐姐们，擦了擦满脸的泪，还是挤出一个笑来。我以为静安姑姑会唠叨我，但静安姑姑什么也没说，拿着帕子给我擦脸，我突然笑着问她：“我把头发削了好不好？”她顿了一下，摇摇头：“你还小。不必这么早做决断。”

可我觉得，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新帝登基，年号和晖，举国欢庆。他赐寻回来的淮安王府邸，金银。世人皆夸其心怀仁厚，当是大德之人，就好像看不见因各种原因死去的另外十三个皇子。

登基大典一个月后越洧，不，应该是李怀洧，他终于来了万佛寺，带来了小厮，收拾他的行李。我不免跟他打了个照面，他是又瘦了，大大的衣摆被风掀得鼓鼓。

向他行了个尼姑该行的礼，嘴里冷冷地：“见过王爷。”

偏是要盯着他说，我要看他漂亮的眼睛流露出受伤，仿佛这样，我才能够证明他在乎我，才能痛快。看他眼底聚起的晶莹，就像他今天盘的玉冠一样，一样刺痛我的眼睛。

不想再看，他却拉住我的手腕，止住我要擦身而过的脚步，只听到他明显艰涩的开口：

“你不要我了？”

我感觉心上被猛地刺上一刀，将原来的伤口拉的巨大，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又觉得他是这般的好笑，我猛地转头面对他：“那你就娶我，你能做到吗？我不做妾，你又能做到吗？”眼前开始模糊，有什么掉出眼眶，我恼恨自己的不争气，又暗暗的期待着。

但他只抖动了几下嘴唇，什么也没说出口。我不死心的盯着他，在对峙中，他缓缓地松开了那只握着我的手。

我低头望着被松开的手，有些怔愣。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要期待，现在弄得自己多狼狈。我笑自己蠢，笑自己痴：“是我痴心妄想了。民女告退。”

过了那日，日子又像回到了从前，除了越洧这个人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之外，其他都像回到了它原先的轨道一样。

☆、第 6 章

日子过的很慢，两个月后，先帝丧期已过，市井重新浮现烟火气，负责采买的阿姨带来了新八卦——淮安王要娶妻了，皇帝亲下的圣旨，娶得是朱大将军家的二小姐，两人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当尼姑姐姐们发现我正站在厨房外时，表情都不免有些尴尬，她们赶忙送了送菜的阿姨出寺庙。我来拿烧开的水，一不小心摸到了滚烫的水壶面，就这么硬生生烫地掉了眼泪。

婚期的前一晚，我在偏厅见到了他。他卷了包裹带在身上，一身粗布衣裳，就好像当初在万佛寺生活时一样，我恍然看见了他的身影与当初背我下山时重合。末了还是垂眼，掀开了我的僧帽，露出光洁的头。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却异常平静，将排练了许久的话说出：“施主自重，我已皈依佛门，不再贪恋世间红尘，也绝对不会离开万佛寺。”

忽然肩膀被抓的很紧，我被迫地抬起眼看他，看他悲痛的泪浸湿那颗泪痣，看他咬牙切齿地逼问我：“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要这样？”

我望着他，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他今天一旦踏出了城门，就会被万箭穿身。他是皇帝收服朱家的筹码，要么给人，要么给交代。

昨天晚上，那个太监就是这样，极尽残忍地对我下最后通牒。

跟他一起死倒没什么，但我一想到他会满身鲜血，再也睁不开那双漂亮眼睛，就窒息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于是我剃光了头发，将自己锁在了万佛寺，也以我为牢，困住他。

我用力试图掰开他的手，但他抓的太紧：“王爷明日大婚，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终于松开桎梏，我的心也突然地不知道掉到身体里哪个地方去了，空落落的。

我没再犹豫，转身出了偏厅。

我在床边坐了一夜，直到看着天光熹微，我走出寺门，在六百级阶梯前，等着他迎亲的队伍经过。

我想，这辈子嫁不了他，哪怕远远看一眼他着大红衣冠做新郎官的样子也好。模糊着，我见到了长长的队伍，满目都是红色。离得太远了，看不真切，我脑海里便幻想出他一身喜服的样子，骑着骏马，意气风发地朝我笑。想着想着，眼泪又这么一直掉一直掉。

敲锣打鼓，唢呐炮竹，一片喜气洋洋。

有很多喝彩，喧闹着越来越远，直至我再也听不见，一切尘埃落定，再无回头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