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南书仪口干舌燥地回了部门，在一众手下嗷嗷待哺的目光中摆摆手：“行了，别担心了，她不会再来找茬了。”

众人热泪盈眶，部门凝聚力空前，陈治还耀武扬威在线上跟隔壁开发部描述了一番，弄得隔壁愁云惨雾，十分凄惨。

然后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南书仪就见公司即时聊天软件上姚点点发来了一句消息：你们的唐副经理要辞职，辞呈已经到我这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南书仪：……

你想bao养我呀？

南书仪没想到老唐会走。

老唐在公司快十年了，一直兢兢业业，他上头的领导换了好几茬，底下的员工也换了好几茬，他一直待在这个位置上。

他不是没机会去总部任职更高的职位，但他不愿意离家太远，毕竟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更眷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老唐，你真要走啊？”吃饭的时候终于遇到了老唐，南书仪有点低落。

她这话其实也就是随口问问，辞职信都到姚经理那了，老唐是铁了心要走，南书仪不喜欢干涉他人的决定，更不会用自己的逻辑自以为是地去劝解他人，这是南爸爸教给她的一个好习惯。

老唐阴着脸拉着她往人少的角落走，坐定之后才开口道：“不走留着被那女人继续羞辱吗？”

南书仪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觉得她还是挺讲道理的，你好好跟她说，再说了，这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估计她也就是想示个威。”

老唐摇摇头：“哪那么简单，你啊，做技术做傻了，看不透他们上面这些人心里的弯弯绕。”

南书仪看了一眼四周，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势来。

老唐苦笑：“咱们公司成分复杂，说起来是合资企业，但其实就是个谁都能捞一手的肥肉。姚经理是总部空降过来的，说白了就是来捞一段业绩，过几年调回去就能继续往上爬，她名为事业部经理，但其实只低公司CEO半级，业务又重叠，其实她就是来跟CEO抢功的，她想做出业绩，就必须在对公司实际的掌控上略高一筹，我是咱们CEO的直系，她不搞我搞谁？”

南书仪想了想那位常年在顶层不咋露面的CEO，一时有点茫然，她从来没参与过上层的斗争，不是没见识过，只是每一次她都能明哲保身，加上过硬的技术，没谁会拿她当牺牲品。

但她没想到这一回的牺牲品会是老唐。

老唐苦笑：“想明白了吧？”

南书仪点点头：“咱们CEO不地道。”

“行了，他也是博弈的失败者，没什么办法，你等着吧，他早晚也得走，要不是现在被保密合同限制着，以他那个气性早走了，他对我也还行，给了我一封推荐信，就城东软件园那一家，过去还管研发，待遇翻倍，书仪，我信任你，跟你交个底，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南书仪正想着城东软件园那一家到底是哪一家呢，冷不丁听到最后一句，一口土豆差点卡在嗓子里。

然后她猛然醒悟，那一家，就是众所周知的那一家，行业里数一数二的，财大气粗，不少人费尽心机，就想往那儿跳。

“你考虑考虑吧，我交接还需要一个月，如果愿意的话，你提辞呈，我让那边直接给你发offer。”老唐吃了没两口，站起来收拾了一下餐具，在南书仪肩头拍了拍：“放松点，这事儿在行业里很正常，你别被吓着了。”

南书仪被他拍得一个回神，立马道：“老唐，今天这话，你就当没说过，行么？”

老唐脸色一僵：“什么？”

“我不想离开这。”

“原因？”

“原因很多，第一，我的合同还没到期，我这么干违反职业道德，第二，部门事情太多，我不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我走了，其他人怎么办？第三，”

南书仪吸了口气，垂下眼，“不管怎么说，这家公司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收留了我，那时候如果不是这份工作，我妈说不定现在还在医院熬日子呢！”

她抬起头：“老唐，我理解你，但我真不想走，我还有很多项目设想没完成，我不想就这么离开。”

老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叹了口气走了。

南书仪扒拉了一块牛肉塞进嘴巴里慢慢嚼，牛肉的香味充盈着口腔，她始终记得，她进公司的第一天，吃到了第一顿免费的午饭，很多人都抱怨公司食堂不好吃，但那天她打了一份萝卜炖牛腩，牛腩入口的一瞬间，她差点哭出来。

那是她第一次，吃上自己工作换来的饭菜。

那时候父亲的丧事刚刚办完，母亲还在医院里住着，她虽然人前强作镇静，人后却整夜整夜地失眠，她不敢逃避，也不敢面对，每天都像踩在云端，不知道哪一步就会踩空，一直一直地坠落下去，粉身碎骨。